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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早,催得韓壽起來,仍命他再去打探訊息。這一次韓壽去得更久,熙載雖不似昨日焦灼,卻也是幾次出門迎候,望眼欲穿。待得天黑,韓壽始歸,說是王公儼不待霍彥威入城,已率部分下屬赴登州去了,叔嗣全家也隨之而去。如今霍令公已入城,收編青州軍伍,城中甚是寧定。熙載一顆懸著的心,這才放下,始覺自己已兩日沒正經吃一餐飯了。當下叫店家殺了只雞,炒兩盤葷菜,打兩角酒,勞問韓壽。韓壽興致甚高,猶自不停地說:自己曾回府去看了看,只見人已走光了,各房陳設依舊未動,連廚下仍是百物齊備,門口卻是老謝頭守著,我可沒洩了公子行藏。韓熙載聽了,也不細問,只顧自己想著心事,一杯一杯喝酒,漸漸醉了。

記楔子 長淮壯別 慷慨英雄天下心(3)

第三日凌晨,韓熙載忽被隱隱炮聲驚醒,須知張家鋪距青州已達二十里,若非眾炮齊鳴,又怎能聽得動靜?忙披衣坐起凝聽,卻又什麼聲音也沒有了。看那韓壽時,睡得甚死,鼾聲如雷。熙載心下疑惑不定,忙把韓壽喚醒,要他急速再去青州打探一番。此時天才微明,初霜頗寒,那韓壽連日辛苦,況且年輕人嗜睡,被從熱被褥中喚將起來,一千個不願意。無奈,只得咕嚕著嘴,懶洋洋地去了。韓熙載自然也睡不著了,起來梳洗一番,喚店家做一碗切面吃了,拿過一部《柳河東集》來吟哦,方才讀得兩頁,覺得心驚肉跳,再也坐不住,便掩了卷,走出店門,一步步向青州方向迎去,只盼早點釋了心頭之疑。方才走上一個小土山頭,便見一人飛也似地從大路奔來,待得稍近,看清正是韓壽,這時韓壽早已看見熙載,邊奔邊喊道:“公子,不……不好了!”熙載大驚,忙飛步迎上,問道:“怎地了?”韓壽撲到熙載腳下,便放聲大哭起來,哽咽著說:“昨天,昨天霍彥威那廝進了城,便飛騎去追趕王公儼一行,半日就追上了,將他們捆縛轉來,今日清晨,便在大校場悉數斬了。如今正閉城大索餘黨呢!”熙載大驚,忙不迭問道:“老爺、夫人怎麼了?”韓壽哭道:“老爺、夫人也一同歸天了。”韓熙載只覺天旋地轉,撲身便倒了下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耳邊聽得韓壽焦急地喚道:“公子,醒醒!公子,醒醒!”熙載漸漸回過神來,心中絞痛,放聲痛哭,直哭得聲嘶力竭,韓壽道:“公子止悲,此地逼近大路,耳目眾多。張家鋪距城又近,不久官家必當搜尋至此。公子衣著、容貌非常,住在這騾馬小店中三日未走,早已引起鎮上各色人等詫異。那店家也曾三番兩次向小人探問公子來歷,這裡是住不得了,只宜及早離去。公子待往何處去,早拿主意為是。”熙載聽了,略一寧定,便知兇險,心下忖道:“這時海捕文書想已頒下,前途步步荊棘,中原雖大,已無我立足之地。親朋雖眾,誰有這般擔待,敢涉險留下自己……”千思萬想,驀地想起一個人來。

青州城南三十里有個李家莊,莊主李谷原是汝陽人士,客住於此,已歷兩代人了。這莊子說大不大,三進房子外,一片打穀場,圍一圈土牆,繞一溪流水,千棵楊柳密匝匝遮掩,如今秋深,柳葉都落盡了,老遠便可望見重重黑瓦山牆。李谷前年中的進士,已是官身,如今暫歸完婚,娶的是謝令史家小姐。謝小姐德、容、言、工皆是上選,溫柔體貼,李谷娶得如此如花佳人怎麼不喜?今日剛好是婚後一旬,賀客已散盡,況且又探知青州之亂已戡定,李谷便通知廚下準備幾色精緻小菜,打算和新夫人小酌幾杯。此時後園桂子飄香,霜葉初紅,設席小亭之中,夫婦倆淺斟低吟豈不快活?這時,門公來報:“有客求見。”李谷眉頭略皺,問道:“是熟客麼?”門公道:“以前從未來過,亦未攜拜帖,不肯通姓名,只說相公見了便知。”李谷心中微怪,說道:“請他進來吧。”起身迎至滴水簷下。便見門公迎進兩個人來:前面走的那人書生打扮,服飾儒雅,行動處自有一種風流儒雅體態,卻不相識。後面跟的那人,是個僕從打扮,李谷迎上兩步,拱手言道:“請恕小弟眼拙,仁兄是……?”那人緊走兩步,近前低聲道:“小弟來得冒昧,我乃北海韓熙載是也。”李谷吃了一驚,忙堆下一臉笑來,趨前攜住韓熙載的手,便小聲道:“兄長噤聲。”回頭對門公道:“難得貴客降臨,再有俗客來訪,一概推說我不在家便了。”門公領喏去了。

李谷將熙載迎入客廳坐定,韓壽在座後站著,小僮獻上茶來。主客略一沾唇,李谷便起身對韓壽道:“尊駕請在此寬坐喝茶,韓兄請裡面坐。”兩人穿過幾處迴廊,過了兩個天井,把熙載迎入書房,重新見禮。坐定後,李谷便道:“韓兄之事,兄弟已盡知曉,不必詳敘,今番前來,不知可有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