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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的房屋就是像傘一樣的希楞柱,我們也叫它“仙人柱”。希楞柱很容易建造,砍上二三十根的落葉松杆,鋸成兩人高的樣子,剝了皮,將一頭削尖了,讓尖頭朝向天空,彙集在一起;松木杆的另一端則貼著地,均勻地散佈開來,好像無數條跳舞的腿,形成一個大圓圈,外面苫上擋風禦寒的圍子,希楞柱就建成了。早期我們用樺皮和獸皮做圍子,後來很多人用帆布和毛氈了。

我喜歡住在希楞柱裡,它的尖頂處有一個小孔,自然而然成了火塘排煙的通道。我常在夜晚時透過這個小孔看星星。從這裡看到的星星只有不多的幾顆,但它們異常明亮,就像是擎在希楞柱頂上的油燈似的。

儘管我父親不願意到尼都薩滿那裡去,但我愛去。因為那座希楞柱裡不光住著人,還住著神。我們的神統稱為“瑪魯”,它們被裝在一個圓形皮口袋裡,供奉在希楞柱入口的正對面。大人們出獵前,常常要在神像前磕頭。這使我很好奇,總是央求尼都薩滿,讓他把皮口袋解下來,讓我看看神長得什麼樣子?神身上有肉嗎?神會說話嗎?神在深更半夜會像人一樣打呼嚕嗎?尼都薩滿每次聽到我這樣跟他說瑪魯神,都要拿起他跳神用的鼓槌,將我轟出。

尼都薩滿和我父親一點也不像親兄弟。他們很少在一起說話,狩獵時也從不結伴而行。父親非常清瘦,尼都薩滿卻很胖。父親是個打獵高手,尼都薩滿行獵時卻往往是空手而回。父親愛說話,而尼都薩滿哪怕是召集烏力楞的人商議事情,說出的話也不過是隻言片語的。據說只有我出生的那天,他因為前一夜夢見了一隻白色的小鹿來到我們的營地,對我的降生就表現出無比的欣喜,喝了很多酒,還跳了舞,跳到篝火中去了。

父親愛和母親開玩笑,他夏季時常指著她說,達瑪拉,伊蘭咬著你的裙子啦!伊蘭是我們家獵犬的名字。“伊蘭”在我們的語言中是“光線”的意思。所以天黑的時候,我特別愛喊伊蘭的名字,我以為跑過來的它會攜帶著光明,可它跟我一樣,只是黑暗中的一團影子。母親太熱衷於穿裙子了,所以在我看來,母親盼夏天來,並不是盼林中的花朵早點開放,而是為了穿裙子。一聽說伊蘭咬了她的裙子,她就會騰空跳起來,這時父親就會得意地大笑。母親喜歡穿灰色的裙子,裙腰上鑲著綠色的縫道,前面的縫道寬,後面的縫道窄。

母親在全烏力楞的女人中是最能幹的。她有著渾圓的胳膊,健壯的腿。她寬額頭,看人時總笑眯眯的,很溫存。別的女人終日在頭上包著一塊藍頭巾,而她是裸露著頭髮的。她將那茂密烏黑的髮絲綰成一個髮髻,上面插著一支月白色的鹿骨打磨成的簪子。

達瑪拉,你過來!父親常常這樣召喚她,就像召喚我們一樣。母親慢吞吞地走到他身邊,父親往往只是笑著扯一下她的衣襟,然後在她的屁股上拍一下,說,沒事了,你走吧!母親努一下嘴,不說什麼,接著忙她的活去了。

我和列娜從小就跟著母親學活計,熟皮子,燻肉幹,做樺皮簍和樺皮船,縫狍皮靴子和手套,烙格列巴餅,擠馴鹿奶,做鞍橋等等。父親看我和列娜像兩隻蝴蝶離不開花朵一樣繞著母親飛,就嫉妒地說,達瑪拉,你一定得送給我個烏特!“烏特”就是兒子的意思。而我和列娜,像我們這個民族的其他女孩一樣,被叫做“烏娜吉”。父親管列娜叫“大烏娜吉”,我則成了“小烏娜吉”。

深夜,希楞柱外常有風聲傳來。冬日的風中往往夾雜著野獸的叫聲,而夏日的風中常有貓頭鷹的叫聲和蛙鳴。希楞柱裡,也有風聲,風聲中夾雜著父親的喘息和母親的呢喃,這種特別的風聲是母親達瑪拉和父親林克製造的。母親平素從來不叫父親的名字,而到了深夜他們弄出了風一樣響聲的時刻,她總是熱切地顫抖地呼喚著,林克,林克。父親呢,他像頭瀕臨死亡的怪獸,沉重地喘息著,讓我以為他們害了重病。然而第二天早晨醒來,他們卻面色紅潤地忙著自己的活計。就在這樣的風聲中,母親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不久,我的弟弟魯尼降生了。

父親有了自己的烏特後,即使狩獵歸來一無所獲,一看到魯尼的笑臉,他陰沉的臉也會變得和顏悅色了。達瑪拉也喜歡魯尼,她幹活的時候完全可以把他放在樺皮搖車裡,可她不,她把魯尼背在肩頭。這時達瑪拉的鹿骨簪子就戴不得了,魯尼老是伸手去抓,抓下來就放到嘴裡啃,簪子尖尖的,達瑪拉怕紮了魯尼的嘴,所以就不戴它了。而我喜歡母親戴著簪子的樣子。

我和列娜也喜歡魯尼,我們搶著抱他,他胖乎乎的,像只可愛的小熊,咿呀叫著,口水流進我們的脖子,就好像鑽進了毛毛蟲,癢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