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20部分

感染了的馬的眼睛,也是溼漉漉的。

當口絃琴的聲音像遠去的流水一樣消逝在林間後,瑪利亞問了伊萬一個愚蠢的問題:你到了蘇聯,找沒找到娜傑什卡和孩子們呢?

伊萬用他那雙大手搓了一下臉,說出的話與十幾年前娜傑什卡離開他時所說的是一個腔調:我不會去找他們的,想走的人是找不回來的。

伊萬呆了兩天,騎著棗紅馬走了。他走的時候,達西把一張地圖交給他,那是吉田送給拉吉米的地圖。拉吉米回到我們身邊,要把地圖燒了的時候,被達西搶奪下來,他說那上面標著那麼多曲曲彎彎的看不懂的東西,留著它也許有用呢。依芙琳說,日本都戰敗了,留著他們的東西,只能是禍害!但達西還是悄悄把它儲存起來。

伊萬離開的那個夜晚,我又在深夜時聽見坤得鞭撻依芙琳的聲音了。依芙琳依然悽慘地叫著痛。如果說伊萬曾經化作了一條鞭子,並把它親手交給了依芙琳、使她挺起腰來的話,那麼他的歸來卻使這條鞭子轉換了主人,它現在又握在坤得手上了。那年初冬,衰老了的依芙琳竟然懷孕了,營地時常傳來她乾嘔的聲音。坤得對待依芙琳明顯溫柔了,我們明白,坤得太想有一個孩子了。他對她表現出從未有過的體貼,不讓她沾冷水,不讓她劈柴,不讓她給馴鹿喂鹽,怕哪隻馴鹿要是突然淘氣了,會踢了她的肚子;打落他最想得到的花朵。就是依芙琳做針線活,坤得也要百般提醒,怕她閃了腰,動了胎氣。

依芙琳對坤得的關心似乎無動於衷,有時甚至

發出冷笑。她依然做她愛做的那些活兒。深冬的時候,有一天下著很大的雪,依芙琳突然失蹤了。沒人看見她去哪裡了。坤得急得口乾舌燥,一把一把地往嘴裡填著雪,想必他的胃裡竄著無數的火苗。到了傍晚,雪住的時候,依芙琳像個鬼一樣突然出現在營地。她披頭散髮地駕著滑雪板,臉上是渾濁的淚痕,狍皮褲子已被鮮血染成紫色。她叉著腿站在我們面前,那兩條腿就像被狂風吹打著的乾枯的樹杈,劇烈顫抖著,從腿中央滲下一滴一滴的鮮血,鮮血為那片雪地點染了一片豔麗的紅豆。

依芙琳駕著滑雪板,在山嶺雪谷間穿梭了一天,終結了坤得日思夜盼的那個小生命。我永遠忘不了依芙琳看著坤得時的那種眼神,那種快意的報復目光背後,透露著一股難以言傳的悲涼之情。

那個夜晚,營地又傳來了坤得鞭打依芙琳的聲音,這次坤得用的是真正的皮鞭了。依芙琳不再叫痛,想必痛已經使她麻木了。從那以後,他們之間很少講話了。他們在那個夜晚過後,都蒼老了,沉默了。以後的歲月,他們就是兩塊對望著的風化了的岩石。

我在一九四六年的秋天生下了達吉亞娜。瓦羅加非常喜歡她,常常把她抱在懷裡,坐在火塘邊給她唸詩,也不管她聽不聽得懂。達吉亞娜咿呀叫著,抓著一綹瓦羅加的長髮,像吃草的羊羔一樣,把它們填到嘴裡。她的唾液弄溼了他的長髮,瓦羅加的髮絲常常黏結在一起,梳也梳不開,我就得常常用清水給他洗頭。

瓦羅加與漢族人交往多,小的時候學過漢語,看得懂漢字書。他平時喜歡寫詩,是我們這個民族的詩人呢。如果你們覺得我講的故事不乏激|情,我的表達能力還可以的話,與瓦羅加的薰陶不無關係。

我們的婚禮結束後,瓦羅加就把他的部族一分為二,他任命一個叫齊亞拉的人為族長,讓他率領二十幾人,獨立出去,他們仍然在貝爾茨河一帶遊獵,逢到大事需要做出決定時,齊亞拉就來拜見他們的酋長。

餘下的十幾人則跟他一起,與我們烏力楞合併在一起。我知道,瓦羅加這麼做是為了我。雖然他還是他們氏族的酋長,但在我們烏力楞,凡事他都聽從魯尼的。他的溫和大度的行為卻招致了他們氏族中一個綽號叫馬糞包的人的不滿,他說瓦羅加是個叛徒,出賣了自己的氏族。

達西娶了傑芙琳娜後,瑪利亞一直耿耿於懷。她雖然嘴上不說什麼,但從她對待傑芙琳娜的態度上,誰都看出她在排擠那個姑娘。她從來不正眼看傑芙琳娜,吩咐她做事的時候,眼睛永遠看著別處,好像傑芙琳娜是一朵有毒的花。瑪利亞以前是非常勤勞的,自從傑芙琳娜到來後,她變得好吃懶做了,幾乎把所有的活兒都派給了傑芙琳娜。傑芙琳娜稍有不從,她就不給她東西吃。有一天,瑪利亞讓傑芙琳娜給她梳頭,當她看到梳子上纏滿了髮絲,不說自己脫髮脫得厲害,非說傑芙琳娜是故意撕扯她的頭髮,想讓她變成一個禿子。她把達西叫到面前,把那個梳子交給他,說如果他不用梳子戳瞎傑芙琳娜的眼睛,她就把自己的頭髮全部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