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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2部分

兼程五日,呂不韋終於趕到了齊國東部的商旅重鎮——即墨。

即墨近海,是齊國的海鹽集散地,城中商鋪幾乎一大半都是鹽店,鹽店的一大半又都是私店。齊國官市由來已久,自春秋姜齊時的齊桓公任用管仲治國起,就首先建立了天下最大的官市,將鹽、鐵、谷、兵器、布帛、山林水面等國計民生之基本物資全數納入官營,甚至連新創的妓院也由官府經營。管仲的一統官市,看似矯正了春秋時期無序湧起的私商,有效保護了邦國賦稅,實際上卻是恢復了西周的極端官市制,大大限制了正在蓬勃興起的私商潮流。惟其如此,齊桓公管仲死後,一統官市便轟然解體,齊國的私家經濟便無可阻擋地瀰漫滲透成長壯大起來。及至最大的私家勢力田氏取代了姜氏國君,齊國的官市一統便永遠地壽終正寢了。進入戰國之世,齊國私家商旅大興,尚未變法之際,便成了首先以商而富的大國,與率先變法以農而富的魏國一起,同時成為戰國初期中原文明的兩個中心。

呂不韋初到齊國,正是齊湣王號稱東帝齊國氣勢正盛的時候。其時,秦國蜀中的井鹽尚未開採,燕國遼東與已屬楚地的吳越海鹽出貨都很少,嶺南海濱尚無鹽業,而池鹽、岩鹽在戰國之世更少。如此大勢之下,即墨海鹽幾乎便是天下鹽產的十分之七八,即墨鹽市自然便是天下第一鹽市。若僅從鹽業看去,齊國便是天下命脈,若齊國禁絕海鹽出境,只怕天下便得淡出鳥來!然則齊國卻硬是不敢,原因便在齊國缺鐵。戰國之世,鐵為新軍司命,鐵多鐵少,往往直接決定著新軍強弱。韓國雖小,卻因有天下著名的宜陽鐵山,便有強兵利器而成“勁韓”。齊國雖大雖富,缺鐵卻是一個致命缺陷。無鐵不成軍,各大戰國正是瞅準了齊國這一致命缺陷,便在事實上達成了制約齊國的默契:齊國若禁鹽,各國便禁鐵。正因了大勢明白如畫,齊國對鹽市便始終是半官營半私營——官店對內,私店對外。所謂私家鹽店,十有八九都是外國鹽商,而外國鹽商的一大半又都是官商私身,也就是官府以私商名義駐紮齊國,為本國保障鹽路。其中最大的私家鹽商,便是在吳越海濱治鹽起家的楚國鉅商猗頓氏,而即墨鹽商誰都明白,這猗頓的鹽業便是楚國的鹽路。

三兩日走下來,呂不韋便對即墨鹽市的路數有了底,而後便與出貨執事仔細踏勘了各種鹽價,六日之後,呂不韋決意出手:直下海濱鹽場,一次買下大顆精鹽二百六十車!

這鹽市也頗有講究。用鹽商的話說,便是“價分三等,貨分五色”。所謂價分三等,便是:在海濱開鹽場曬鹽的官商私商一個價,直接在海濱鹽戶手中收購一個價,在即墨鹽市大批買鹽而運往他國者一個價。若僅以當地價錢論,鹽場鹽價最低,鹽戶稍高,鹽市最貴。然無論以何種方式購鹽,若以獲利薄厚論,三者最終卻是不相上下。其中因由,便在於鹽場出貨價格雖低,量卻極大;鹽戶出貨價格稍高,大多卻是小場精鹽,收購者再出手時抬價幅度便大;鹽市價格最高,然卻省去了海濱到即墨的運貨費用。所謂貨分五色,便是直曬鹽以顆粒大小分做三色:大顆粒謂之精鹽,豆粒鹽謂之粗鹽,粉鹽謂之場底鹽;作坊製鹽分兩色:印鹽、花鹽。印鹽便是經多道工序精製成的鹽塊,其正四方,晶瑩透亮,宛若白玉官印。花鹽則是將鹽鋪排於石板屋頂,加適量水於炎陽之下暴曬,鹽汁垂下如鍾乳之光澤,因成型各異而被呼為花鹽。這特殊製作的印鹽花鹽價格最高,大多是各國王室貴族與富商大賈包攬了。

除了價錢貨色的考量,還有金錢的講究。

戰國之世,商旅交易被視為商戰,其豐富多變與激烈複雜,都遠非後世商業可比。其間最直接的原因,便是多幣種、多價格、多關隘、多習俗、多法令,凡此等等相互組合,每一個商人的每一宗生意可能都會因種種因素而結局不同。以目下呂不韋正在進行的海鹽買賣論,一面是貨色價格的不同,另一面便是幣制的不同,也就是說,用何種錢幣來做這樁生意,其結果便會有諸多不同。

呂氏家族本是衛國小商,衛國小而弱,本國貨幣很難通行天下,衛國商人便多用魏幣或楚幣。呂不韋老父積累的“金”,便是楚國的“盧金”。盧金是楚國在戰國中期鑄造的一種餅金,圓形金板如餅狀,時人又呼為金餅。這金餅上打有一個或數個圓形印記,印記內刻有“盧金”二字。“盧”者,楚國產金之地,又與“爐”通,意謂盧地鑄造的爐火精煉之金。這盧金與楚國早期鑄造的餅金“郢爰”並用,是楚國的兩種金幣。戰國後期楚國遷都陳城,又鑄造了一種新金幣叫“陳爰”,這是後話。

其時各國貨幣不一,齊國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