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煦等到韓絳坐下來後,看了看其他幾位在坐的大臣,然後才開始慢慢的說道:“相公有所不知,河東一路,此番出戰,雖未得斬獲,卻也並非沒有功勞。”
“至少,河東經略司上報,言已收復窟野河以下至禿尾河一帶百里之地!”
這一片區域,就是司馬光當年擅自興兵,卻被西夏打的大敗,然後丟失的土地。
此戰之後,司馬光終生不言戰事,成為了一個反戰的綏靖和平主義者。
其實,司馬光敗的不冤。
因為這一戰,他的對手,是西夏國相、權臣沒藏訛龐。
因為,沒藏家想將這塊土地,納為己用,當成沒藏家的根基來經營。
所以,沒藏訛龐甚至調來了西夏壓箱底的鐵鷂子助陣。
韓絳一聽,頓時變色,連忙起身奏道:“陛下,不可!”
“自窟野河至禿尾河一帶,乃是甌脫地。”
“依約無論是大宋還是西賊,皆不得開墾、耕種、設立寨堡。”
“數十年來,兩國皆恪守此約,若我朝擅毀,臣恐從此難以取信四夷!”
趙煦微笑著道:“相公放心,朕早已手詔河東經略司,不可因戰而毀約,故以令河東撤兵!”
宋夏兩國在河東、鄜延路方向的邊境線,在過去數十年,發生了多次變化。
在真廟鹹平年間,兩國還以寧西峰(今陝西神木縣境內麻黃梁)為界。
寧西峰以東為宋境,以西為夏境。
但等到大中祥符二年,西夏透過不斷侵蝕、襲擾和攻擊,就將國境線推到了禿尾河流域。
等到了天聖年間,西夏人就已經侵蝕到了窟野河流域。
史載:天聖初,州官相與訴河西職田,久不決,轉運司乃奏窟野河西併為禁地,官私不得耕種,自是民有竊耕者,虜輒奪其牛,曰:汝州官不敢耕,汝何為至此?
換而言之,這些土地,其實是大宋方面主動放棄的。
為什麼放棄的原因也說的很明白。
熟悉的官司訴訟(很可能是投降/綏靖派和主戰派之間在河東內鬥),上面一看就煩了,索性一刀切,下了禁令——誰都不許去種窟野河的地。
大宋這邊主動放棄,西夏自然笑納。
甚至對著那些冒著危險,去當地耕地的百姓,騎臉輸出——汝州官不敢耕,汝何為至此?
你們當官的都放棄了,你為什麼來?
光明正大的搶牛霸田!
而河東方面,掩耳盜鈴,將腦袋埋在沙子裡,假裝不知道有這個事情。
這樣的事態,延續了二十多年,直到元昊叛亂、立國。
汴京方面愕然發現,元昊的軍隊,居然可以直接打到府州、麟州來了!
這才如夢初醒,趕快加強邊境防禦,但也就僅此而已。
一直等到慶曆議和達成,朝廷於是從環慶路調來一位宿將張繼勳出任麟州知州,這一情況才得到改變。
張繼勳對西夏人的手段,無比熟悉,所以一上任就開始排查問題,查來查去,就查出來了大宋已莫名其妙丟掉了窟野河這樣的戰略要地的事情。
於是立刻上報朝廷,朝廷得報,人都麻了,但想要追責是顯然不可能了。
甚至連查都沒有人敢查!
只好派人去和西夏方面談判,當時西夏因為遼國的軍事壓力,不得不與大宋妥協。
所以在取得了大宋方面,承諾開放寧星榷市的條件後,就與大宋方面定約,西夏放棄了侵蝕的窟野河土地,兩國邊境重新恢復到了大中祥符二年的邊境,也就是以禿尾河為界。
只是党項人嘛…素來沒有什麼信義。
兩國條約,墨跡未乾,他們就又偷偷的回來了。
更要命的是——張繼勳因為捅開了這個窟窿,而被河東方面的文武排擠、攻擊,同時在朝中也有人埋怨他無事生非,沒事找事,所以很快他就被調離麟州,丟去了內郡,相當於投置閒散。
而這無疑開了一個極為惡劣的頭。
國史記載:後知州事者懲其多事取敗,各務自守,以矯前失…
張繼勳多事被貶,那我們何必多事?
於是,西夏人再次將這塊土地據為己有。
這一地區,再次出現變化,就是龐籍帶上他的好學生司馬光,一起來到河東的時候了。
那一年是嘉佑二年。
司馬光當時年輕氣盛,是典型的憤青,一看這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