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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王珪的心思

身為宰相,王珪之宅,位於整個汴京都算得上奢遮的利仁坊。

利仁坊,雖然比不得宣化坊。

但是,宣化坊旁邊就是御史臺。

王珪可不想每天晚上,都聽到烏鴉們嘰嘰喳喳的聲音。

他年紀大了,聽不得這呱噪之聲。

夜色已隆,王珪後宅中,一個個妙齡舞女,翩翩起舞。

在絲竹管樂之聲中,王珪眯著眼睛,靠在軟塌上。

兩個侍女,跪在塌前,為他輕輕錘著腰腿。

今夜有些冷。

但在王珪的這後宅裡,卻溫暖的如同三月暖春的正午。

房中,放著一個個火盆。火盆中,木炭被燒得通紅。

有著僕人隨時觀察、添減著火盆木炭,好將溫度維持在一個讓王珪舒服的區間。

這就是宰相家的氣度。

僅僅是這一個房間這一個晚上取暖,可能就要耗費十千。

但王家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因為,所有開銷,包括僕人、婢女的僱錢,都不需要王家自己掏一文錢。

全部都是朝廷負擔。

皇宋優遇士大夫!

一個官員,在其從吏部官告院取得寫有他三代過往、籍貫和年齡以及所授差遣、勳、爵的告身的那一天開始。

他就已經超拔於天下人之上!

屬於士大夫一員!

與官家共治天下也!

哪怕只是一個剛剛釋褐獲官的進士,也依制享有包括俸祿、添支、職田、公使錢在內的一整個的官員俸祿福利。

足可保證一個正經出身的官員,不需要貪汙,也能讓一家衣食無憂。

而王珪,已是人臣之巔。

為官家拜為尚書左僕射、門下侍郎,進封郇國公,勳轉上柱國。

是真正與天子共天下者!

僅僅是每年,可以隨意支取,無須任何文字報告的正賜公使錢,就已經達到了一萬貫!

而這,僅僅是身為宰相的無數福利之中的一條。

是故,大宋宰相家的奢靡,是外人無法想象的。

亦是天下士子,孜孜於功名的動力。

王珪躺在軟塌上,聽著歌女的淺唱低吟。

“燈火已收正月半,山南山北花撩亂。聞說洊亭新水漫,騎款段,穿雲入塢尋遊伴。卻拂僧床褰素,千巖萬壑春風滿。一弄鬆聲悲急管,吹夢斷,西看窗日猶嫌短……”

軟糯的低吟中,王珪彷彿看到了那位江寧半山園中,一身蓑衣,行走山林之中,悠悠而歌的王安石。

“王介甫老邁矣!”王珪悠悠嘆息著。

然後他拿起一面放在自己身旁的皎境,看著鏡子裡已經兩鬢衰白的頭髮和開始長起皺紋,不復青春的自己,不免感懷:“吾亦老朽也!”

正感懷著,嘎吱一聲,門被推開。

王珪抬頭一看,就看到了他的長子王仲修,手裡拿著一個什麼東西,向他走來。

“大人!”王仲修今年已將近四十,但在王珪面前,依舊恭恭敬敬,猶如稚子一樣。

“何事?”王珪看了一眼自己長子問道。

王仲修湊到王珪面前,低聲說道:“大人,兒方在馬行街與職方員外郎刑恕同遊,聽說了一個事情,是故匆匆回來,上稟大人!”

“刑和叔?”聽到刑恕的名字,王珪坐了起來。

因為刑恕這個人啊,很了不得!

他在這個汴京城裡,屬於那種極少數極少數的異類。

他既可以在新法大臣面前,大談變法除舊,也可以在洛陽的舊黨大臣家裡,被奉為上賓。

新法大臣認為他是知事任事之人。

而舊黨則覺得他是忍辱負重,打入新黨內部的君子。

但其實,新黨舊黨都是心知肚明。

刑恕就是個掮客!

用來連線新黨、舊黨,互相妥協的一個梯子。

畢竟,舊黨大臣們,皆是嘉佑、治平、熙寧重臣。

已經功成名就,大多數都已經致仕。

當政諸公,再怎麼不爽他們,也對他們無可奈何。

可,這些人的子孫還在官場上呢!

黨爭歸黨爭,連累子孫仕途,那豈不是傻子了?

富彥國、文寬夫、司馬君實,他們像是傻子嗎?

所以,就有了刑恕這樣的人的生存空間。

他們就像戰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