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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再到他們的茅舍去,不再介入他們的日常生活或思想。礦工們心照不宣地避免談論他。他們接受他的拘禮的態度,一點不責怪這種變化。他們沉默地理解一切。搏里納日的生活照常過去。

家裡來信告訴他,凱·沃斯的丈夫突然故世。他心灰意懶,因此沒有把這訊息放在心裡。

幾星期過去了。文森特什麼事也沒幹,光是吃吃,睡睡,神志恍他地坐坐。熱病漸漸地從他的身體中被驅走了。他慢慢地恢復了力量和體重。但是他的雙眼,只是裝著死屍的棺材上的兩個玻璃洞。夏天來臨,黑色的田野、煙囪和垃圾被太陽照得閃閃發亮。文森特在鄉野行走。這不是為了鍛鍊身體,也不是為了解悶。他壓根兒不知道往哪兒走,也不知道沿著哪條路在走。他之所以要走,只不過是因為對躺著、坐著和站著感到厭倦了。走得疲乏的時候,他就坐下,躺下或站著。

他的錢花光後不久,接到在巴黎的弟弟泰奧的來信,叫他不要再在博里納日虛度時光,而用信內附寄的錢來採取決定性的步驟,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文森特把錢交給德尼太太。他留在博里納日並不是由於喜歡這個地方,他留著是因為沒有地方可去,而且到別的地方去,需要花費很大的力氣。

他已經失去了上帝,也已經失去了自己。現在他又失去了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人,這個人一直是本能地同情地,就象他所希望被瞭解的那樣瞭解他。泰奧現在拋棄了他的兄長。在整個冬季中,他每星期給他寫一封或二封充滿愉悅和興趣的、親密的長信。現在這種通訊完全中斷了。泰奧也喪失了信心,放棄了希望。因而,文森特感到孤寂,完全地孤寂,甚至連創造主也沒有了,象一個死人,在一個荒蕪的世界裡徘徊,不知道為什麼還停留在那兒。

夏季漸逝,秋季漸臨。花枯草黃,文森特體內的活力卻漸漸復甦了。他還不能正視自己的生活,於是就轉向別人的生活。他回到書本中去。讀書一直是他最好的、最經常的樂趣,在別人成敗苦樂的經歷之中,他發現索繞心頭的、自己的徹底失敗的幽靈消亡了。

天晴的時候,他到田野裡去,整無價地看書;無雨的時候,他不是在屋簷下自己的床上躺著,就在德尼的廚房裡,搬張椅子靠牆而坐,一坐就是幾個小時。幾個星期以來,他專心閱讀了無數象他一樣的普通人的故事,他們奮鬥,成功很少,失敗很多,從他們的生活中,他慢慢地預見到自己的前途。在他腦子中打轉的念頭:“我失敗了。我失敗了。我失敗了。”讓位於“現在該怎麼辦?最適合我乾的是什麼?一世界上我的適當位置在哪兒?”在閱讀的每一本書裡,他都在尋找那個也許又一次能指引他生活的答案。

家裡來信對他的現狀表示不滿,他父親堅持認為他這種遊手好閒的生活,是在破壞一切正當的社會習俗。什麼時候他才會打算再找個工作,自力更生,成為社會有用的一員,對人類事業作出一份貢獻呢?

文森特自己也願意知道那個回答。

最後,他到達了閱讀的炮和點,再也無法拿起書本。在他思想出現潰亂後的幾個星期中,他的神志昏沉,對什麼都冷若冰霜。後來,他轉向文學來激起感情,成功了。現在他差不多完全復原,聚積了幾個月的思想苦悶的洪流,洶湧澎湃,把他捲入了痛苦和失望的漩渦。他所獲得的精神上的預測,看來對他毫無益處。

他下降到生活的低點,他知道這一點。

他感到總算還好,因為他畢竟不是一個傻子和廢物,他尚能為世界作點小貢獻。但那是什麼貢獻呢?他不適應事情的一般常規慣例,而對他也許能適應的一切事情又全試過了。難道他老是註定失敗和受苦的嗎?難道對他來說,生活真的完了嗎?

這些問題提出來了,但得不到答案。他就這樣混過了不知不覺漸入冬季的日子。如果他的父親一旦感到不滿,停止寄錢給他,他就不得不放棄在德尼家的搭夥,開始過有一頓沒一頓的日子。那時,泰奧也許感到內疚,會透過埃頓轉寄書信。要是泰奧失去了耐心,他的父親則將又一次負起為父的責任。文森特打算沒法在父親和弟弟之間各吃一半時間。

一個晴朗的十一月的一天,文森特兩手空空、頭腦空空地朝馬卡斯信步走去,在牆外的一個生鏽的鐵輪上坐下。一個年老的礦工走出大門,黑帽蓋到雙眼,兩肩高聳;雙手插在袋裡,骨頭突出來的膝蓋一抖一動。這個人身上的某些東西吸引著文森特,但他講不出到底是什麼東西。他懶洋洋地,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興致,把手伸進口袋,掏出一段鉛筆頭和一封家信,便在信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