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窗邊朝它伸手,灰松鼠俯身吃起我掌中的玉米,它的皮毛被夜露沾溼,黑色的眼睛也溼漉漉的。在布法羅郊外的農場裡,也常有松鼠造訪,我送給它們堅果,它們有時會趴在我的腳上甚至是腿上,像是兒童書籍裡的插畫。
這時雲翳移開,月光模糊地照亮了屋外的花木,好像那個花園依舊在生長,隨我而至。
*斯坦伯格:辦公用品連鎖超市史泰博的創始人,紅色的“輕鬆按鈕”是他們的特色。
作者有話要說:
☆、13
13
二十二歲的時候,幾百萬美國人找到了他們人生中第一份工作,我連罐頭啟瓶器還不會用。這是一件特別容易的活兒,你只要把啟瓶器和罐頭頂緊,然後稍微用力地握住兩支手柄,齒輪咬合後就鑽開了第一個孔。
事實上,我第一次買罐頭回到那個農場裡,我不知道需要啟瓶器。我一直認為罐頭就該像可樂一樣有個拉環。等我買回了啟瓶器,我把它弄崩了,幾塊齒輪和膠圈散了一地。我跪在地上試圖找回它們,那時我想起了喬舒亞。他說過,道格拉斯認為人應該有照顧自己的能力,手洗衣物、清潔地毯、用柴火和變形的平底鍋煎牛排並且在睡前背誦一段聖經。
當時我沒有在意,我開玩笑說他的要求至少比海因萊因*的簡單得多。喬舒亞把做好的晚餐放在桌布上,俯身親吻我的頭髮。你會寫十四行詩就好了,他說。
但寫十四行詩是不夠的。我坐在髒兮兮的廚房地板上,把啟瓶器拼了回去,但它缺了某一塊不能用了。我打算批准自己因為被生活挫敗而痛哭一場,但最終還是起身去車庫裡找來工具箱,拿錘子和螺絲刀粗暴簡單地把罐頭撬開了。
在喬舒亞的家裡,我又過上了和當年在紐約家中差不多的生活,不,更加清閒。每天除了陪道格拉斯曬曬太陽,唸書給他聽以外,無事可做。有時他叫我不要念了、休息一下,我就在躺椅上不知不覺地睡著了。洛杉磯是我住過最熱的地方,但我還是常常會睡到傍晚,直到喬舒亞下班回來、叫我去吃晚餐。
有天下午,我停止唸書後,把那本霍夫曼的鬼怪小說搭在肚子上,頭腦又昏沉了起來。道格拉斯把手指放在我的太陽穴邊,他動作輕柔使得他的行為不顯得唐突。接著他梳起我的鬢髮,很舒服,好像以此證明著他撫養過那麼多兒女和孫子。
“我真羨慕你有好睡眠。”
我在睏意中掙扎了一下,努力地坐起,“抱歉,我應該陪著你。”
“你不要那麼珍惜我的時光,因為我還有很多很多時間。”
他朝我一笑,眼神溫和,但那句話似乎是要對喬舒亞說的。道格拉斯嘆了口氣,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重新躺下,又對我說:“看來以前你是很辛苦,所以才那麼需要休息。”
我想更多是因為如今沒什麼推動著我,於是自然而然地懶惰了起來。“我想,你更辛苦一些,畢竟你一直要照顧那麼多家人。”
“也許吧,所以將來我要休息很久很久。”
“所以,每個人一生辛苦勞作,最後的賞賜就是長久的安眠。”
我很少想到死。我才二十四歲,而道格拉斯已經九十六歲了。我看著他的雙眼,像是傍晚的海霧一般。喬舒亞也有那種顏色的眼睛,透著紫色的深藍色,他也會老去,像道格拉斯一般,雙眼泛起灰濛濛的霧氣。
最終他移開了目光,重新躺回椅子上。
“要是喬希也這麼想,就好了。”他說。
我沒有打斷他,看著門廊陰影外的在夏日薰風中飄拂的枝條。他們有個非常漂亮的花園,被精心維護打理著。過了一會兒,道格拉斯又繼續說了下去,“有些人關於死亡的第一課,就是他們的祖父教授的。麗塔,我的妻子,在喬希出生前就走了。現在他沒有年幼得不懂得死亡,也沒有成熟得看淡這些。我鼓勵他去申請那些東海岸的大學,離開洛杉磯,最好在紐約工作。但是人越活越老,卻越像小孩,現在我只希望他能陪著我。我總是太早醒來,就會想到他,他沒有做好準備道別,我害怕他會傷心,這會傷害到他。”
“別擔心,明天的麻煩就交給明天吧。我十六歲時,我外祖母因為車禍去世了。”
我不能說那不太糟糕,這沒有給我造成太大的傷害。我想我的表情已經沉下去了,於是努力提起嘴角與眉梢。“這本霍夫曼的小說集很全,你知道嗎,我上小學的時候,溫妮,也就是我的外祖母,第一次給我念了他的小說,講一個有魔力的侏儒的故事。她和我都很喜歡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