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絲毫不容得偽裝。也許短暫的歷史還不足以產生這種自然選擇的效果。好吧,好吧,我不知道你怎麼看迪梅克,但你應該不會認為他是個罪有應得的壞人,生活在那種逼仄的環境中,他那種惡劣的性格是後天的。
我要說的是,在我父母死於那場車禍之後,克拉克·希爾和娜狄婭·費提索夫收養了我,娜狄婭不知道,而克拉克是當年參與巴比倫計劃的心理醫生。說到這裡,我有點羨慕夏洛特,她的祖父出於一種理想主義者的狂熱參與了阿波羅計劃,就算他的名字被淹沒在那三十萬人中,他也的確為了他的登月夢想進行過千百次枯燥繁雜的運算,而他可以問心無愧地仰望月球如同仰望他永不死去的夢想,夏洛特就算可能對他總是談論當年登月的情況感到稍微厭煩,但我知道她很自豪於她的祖父。不管怎麼說,阿波羅計劃是真的,他們真的登上了月球,這無疑是值得自豪的。而巴比倫計劃是掩藏於其下的一個邪惡專案,製造著不存在的計算機,使得對讀心機器的研究撥款不為人知。對我來說,我養父的事業簡直是世界上最醜惡的事業,他參與屠殺我親人的行動,而我每天和他坐在同一張餐桌上吃飯,接受他對娜狄婭說的心理治療——雖然巴比倫計劃被停止了,但他對讀心機器的渴望從來沒有熄滅過。
你不要責怪娜狄婭,我不是沒有向她抱怨過這種情況。但是我從來沒有克拉克能夠把開山採煤說成平常人不能理解的保護生態的理想手段那種政客級別的口才。他使得娜狄婭相信,她為了我將來的幸福、我如同正常人那樣能擁有的正常精神,她必須配合他,狠下心來說服我不要抵抗他的好意。而且他很懂得如何讓自己成為一個稱職、受人讚美的養父,他們沒有子女,他給那些上流人士開西酞普蘭藥方而得來的收入從不吝嗇花在我身上,他還很擅長用一種讚賞、自豪的語氣談起我。但娜狄婭的確很好,我不喜歡社交,她就陪我做那些兩個人的遊戲,她給我買書、和我打網球、教我做菜,是的,我很會做那些俄國菜式。人們很容易把我們當做親母子,大概是由於我們共同的斯拉夫血統。
好了,願他安息,我不應該繼續談論他的過失了。事實上,我非常善於折磨一個人,也許看起來傷害力不太大,但是我總是不停地說他最討厭聽到的,我讓他難堪至極卻又無法反駁我一句。長久以來,我們讓彼此都生活在地獄中。至於其他人,他們對我的評價大多是,內向但卻是個很好的人。我非常懂得如何讓自己散發出善意和真誠。
但他沒有放棄過,如果他的研究物件不是我,我大概會被他這種百折不撓的學術精神所感動了。公正地說,他有他的優點,就是這種堅定的意志。然而他用在了最糟糕的方向。
誠實地說,我恨他。這兩年來我經歷了很多事情,心境有了很大的改變,但這種恨意大概會伴隨我一生。我不能選擇報復,娜狄亞愛他,甚至崇拜他,把他當做一個善良、睿智、品格高尚的學者。除了對精神世界過於狂熱的探索以外,他的確是這樣的一個人,因此我當年總是感到深深的無力,我找不出任何證據使娜狄亞相信他曾經對我的親人進行過罪惡的人體試驗,他以一種高超的偽善寫下了他的手稿記錄。
我能想到的只是逃離克拉克,申請大學時,我選擇了那些離紐約極為遙遠的學校,在加州、華盛頓州,最近的也是馬里蘭州。但令我震驚的是,最後我被紐約的一所大學錄取了。在長時間的研究中,他已經掌握了瞞住我的技巧,他甚至發動娜狄亞勸說我留在紐約。
原本我會在紐約讀完大學——如果這樣不會導致我在二十歲就精神分裂。但就在我開學不久後,一堂關於美國開國史的大課被驟然打斷了。那件改變美國曆史的事件發生了,同時它也改變了我的命運。我們看不見煙霧,很快同學都離開了,他們去他們認為安全的地方、或者需要他們的地方。而我在食堂大廳裡看電視上的報道。隨後兩週,我跟隨同學一起做了許多對恢復可能有幫助的志願工作。
那天是九月十一日,在十月之前,我找到了我該去的地方。我只給娜狄亞留下一封信。
在時報廣場的徵兵處,我志願加入陸軍。我去到南卡羅來納州傑克遜堡,等待了一段時間,就開始接受由志願者轉變為職業軍人的訓練。那傳說中的魔鬼九周對我而言並不痛苦,它反而令我非常激動快樂,就像是初入大學校園的學生一般的興奮,佇列訓練、體能訓練、野外訓練,它們比歷史和經濟學更適合我。等到難得的假期,我和新兵朋友們到哥倫比亞市吃牛扒,蹬著軍靴裝成超過二十一歲的樣子去酒吧裡買酒,遠比在大學裡的迎新晚會要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