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來說,沒有比母乳更好的補藥了。
他躬身行禮,正欲退下,又被曼涅託御醫擺手攔住。
“哪裡找來這頂罪的小祭司?”醫官看他一眼,笑道,“哈普塞那布大人,您這就將驗孕的藥劑收了去,等會陛下御前,是要我空口無憑地妄斷神意不成?”
“大人!”大祭司肅然道,“神恩莫測,大人的藥劑豈能驗證神許的恩典?至乘之地,又何時容得醫官來定神官事?御醫大人許久不得覲見,思慮不周是情理中事,依我之見,倒不如備些角豆汁和順生草,或能以防萬一。”
奈巴蒙聽見,便也是一怔——竟都已到了準備催產藥劑的時候了!原來連日裡的飛短流長起得竟是有根有據!
他立刻想起母親囑他回家的叮嚀,眾人皆道渺茫無期的宏願驟至臨盆,他的歸期也就一併有了指望,他心下頓生暗喜,只不敢笑出半點,忐忑間聽曼涅託御醫大笑道:“我還當是個過場,怎料竟是趕來救場的!真是個膽大包天的女人哪!想是她年前許下宏願的當時,這恩典就已遮掩不住了!她藏身在此安胎靜養,數月時間,竟不露半點風聲!哈普塞那布大人,您瞞得好!”
“神明的血流淌在王女身上,”但聽大祭司緩緩應道,“王族之中,唯有陛□上還流淌著奠基之君的血液,但為那赫赫戰功不被辜負,主神也必將許她一位兩地之君!”
“是啊,你能睜隻眼閉隻眼地由她擺佈,自然是為了這個!以為憑著血統才能定乾坤!”御醫冷笑,“主神早已賜下一位兩地之君,你視如不見!被矇蔽了心眼的哈普塞那布大人啊,竟不知她煞費苦心,為只為將先王徹底棄絕於南北兩地!有朝一日,這位陛下必要再立一位法老,兩地權位之爭,近在咫尺!”
“我願主神賜我慧眼,許我看透十數年後遠景,看那僅憑圖特之名的庶出子如何邀得神寵,護佑兩地!”大祭司悠悠嘆道,“曼涅託大人,可惜你我都望不到明天,至乘之地曾經神恩錯許,陛下的虔敬,總該彌補——”
“卻也怪不得當初神恩錯許,”御醫大人輕蔑道,“事到如今,她仍是聽不得半句先王的好。縱使神恩去錯了殿堂,配不上的人終歸還是無福承受,說句對逝者不恭敬的話,那一位不就像是替她生養的男孩?她不感念這逢凶化吉的運氣,仍非要生個兒子不可,這份偏執確是任誰也攔不住的。只是哈普塞那布大人,這回您縱容得太過,這以後她要再挑事端,大人您怕也只能身不由己地跟著去了!來日兄弟鬩牆時,哈普塞那布大人,您要記得,禍端因您而起!全因您不顧兩地福祉,任由貪慾一意孤行!”
大祭司臉色陡變,王族近前,同是兩陛下倚重之臣,分不出高下。
一時只得忍怒不語,他轉朝奈巴蒙喝道:“去吧!”
神官的歸神官,醫官的歸醫官。
已去往永生的先王,在這人世間成了不能明言的禁忌。御醫大人無所顧忌的前朝忠誠自有他堅如磐石的權勢在支撐,只是多說又有何益?畢竟,在法老長成為法老以前,當今攝政的這位陛下,才是真正統御南北的兩地之君啊!若要讓將臨的恩典變成幽居深宮的醜聞,那麼陛下的怨恨,蒙羞的王族,流言傳遍,至乘之地淪於民眾的唾棄,凡此種種,御醫大人亦難以善終。仰仗他一言興邦的歲月還沒走多遠,將軍們都還站在他身邊,可是在這如願以償的黎明,御醫大人的嘆息為何竟是如此無奈悲涼?
“至乘之地,
主神阿蒙…拉的領地!
敢在神前瞞天過海的罪人們啊!
且等審判降臨日,
瑪阿特天平上,
圖特執著筆,
究竟誰能逃過奧西里斯的噬心罰!”
天色微明,南塔門外霞光隱現,聖湖平緩如鏡,已無人佇立,這會兒祭司們早行過潔淨禮,聚攏到敬齋門前等候塗油禮開始,至乘之地彷彿就剩了他一個,匆匆遊走棕櫚柱間,與趕赴朝會的神明們擦身而過。他捧住石盅疾步往東,經過橫廳,又穿過兩道塔門,就到了毗鄰聖舟祠的大庭院。
他不覺緩下腳步,聆聽鳥鳴與叉鈴輕輕搖出的顫音似有若無地彼此應和,這正是大庭院一天中最為賞心悅目的辰光:居中初始池上,蓮葉舒展,花盞將開未開,條石小徑穿池而過,池畔柱廊環繞,向北柱頭皆為盛開的紙莎草,向南柱頭一色未綻的南地蓮,四五隻狒狒蹲在明暗交疊的柱影間,不知是誰給他們綁了嘴套,逼著它們鴉雀無聲地迎接日出。盡頭東塔門上,王旗懶懶扭動幾下,靜謐的空氣裡起了風聲,一隻朱䴉乘風而至,盈盈棲落水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