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臣出賣娘娘。”那侍衛跪地,鐵色冰冷的頭盔閃出晶瑩的水滴。
自宮門而出的禁軍一路縱馬越過京城的大街小巷,一面高聲呼喚著什麼,隔著雨聲,那模糊的聲音仿若越發清晰,漸漸逼入耳中。
“太安二年春正月乙卯,立馮氏為後。詔令天下,如有不尊,或以言辭不敬者,殺無赦。”
“立馮氏為後。。。。。。”
“詔令天下。。。。。。”
“殺無赦。。。。。。”
隆隆雷聲,滂沱大雨,充斥著這一聲聲。這些聲嘶力竭的呼喚,無不是在傳下天子詔令。拓跋濬便是以這種方式詔告他的天下子民他為他們選了一位國母。在這一場驟來的傾盆大雨中,在這狂風疾雨電閃雷鳴間,在這鋪天蓋地的寒冷雨霧下,一位帝王,以驚醒沉夢中無數黎民百姓的代價,向世人宣告著他的固執與威嚴。他不過想立一位稱心如意的皇后,卻逼得他以這種方式號召天下,如有不尊不敬,皆殺,無赦。
他之背後,是權力的驚濤駭浪湧動於這一場八方風雨中。
瑟瑟抖動的長袖僵冷,木然地轉身,她問跪在身下那一人:“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子時之前,皇上突然發詔立娘娘為後,而後急令各督衙迅速傳旨。如今又命禁衛軍千人聲聲相傳,廣詔民間立後之事。娘娘,小的給您開城門,您這便走吧。皇上這是不惜驚動全京城,也要讓您聽見,召您回去。”
“為什麼。”她搖搖頭,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滾下,猶如雨水染落容面,“拓跋濬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
那侍衛連忙將她拖下城樓,身後官兵的隊伍越發逼近,火光漸盛。城門由那侍衛搖開,他拉著她便欲將她拖出城外。她固執地搖頭:“不行。李敷還沒有來。我不能棄他不顧。”
“娘娘。如今怎還顧得他人?”
“你不明白,不明白。”她哽了哽,聲音哀哀的,“若我逃走,他們一定會拿辦李敷,我不能累他。絕不能。”
“娘娘,那些人不會輕易任你坐上後位的,您若不走,以後更是艱險。”那侍衛一急,連連將實言道出,“臣方才在營中得旨而歸,營臺將軍皆是太后的人,他們早先傳揚娘娘薨逝的訊息。如今更是部下天羅地網,待娘娘一出現,便是。”
“便是什麼?”她冷聲問,魂魄似乎又被吸去幾分,滿心空洞得發虛發木。
“格殺勿論”
皇帝的人,說如有不尊不敬,殺無赦。太后的人,便以一言格殺勿論欲先拿她腦袋。不過是一場立後之爭,儼然成了朝中兩派死鬥,而兩派之後,卻另有隔岸觀火企圖坐收漁翁之利的宗氏黨派三力相爭,犧牲品即是自己。難怪李敷要她走,難怪文氏李弈皆抵上命替自己隱瞞去留,更難怪宗長義寧願以離魂術封印也不願她醒來面對這所有。
“我不走。我要等李敷來了再走。”緩緩搖頭,立直身子,回去城樓前便迎身站在那一處風雨驟狂的中心。若是率先衝上來的是太后的人,那必是她死;如是拓跋濬的人,逃過這一劫,終有後難。她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如是命,那就任死亡的利爪這一次狠狠地扼住自己的喉嚨,結束得痛快一些。
“娘娘。”侍衛撲騰跪倒,痛聲垂涕,“李大人不會來了。子時之前,娘娘廟便是由太后的人團團圍住,李大人此刻已難是自由身。”
果真如此,她所做的一切預料中,他是最後那一種,也是最壞的一種。
“如此,我便更不能走了。”她甩落那侍衛的手,冷聲喝著,全身已由雨水澆透,額髮貼面,她完全睜不開眼,“四歲時就拋棄了子民,而後棄了姐姐、父親、家人;在魏宮我放棄了拓跋餘,棄了宗伯;雲中那一路我又拋下赫連自己逃命;為了回來,我甚至棄下一雙兒女。我這一生,棄了那麼多,負了那麼多。不能再多一個李敷,絕對不能。”她這一生可以被棄,卻不能再棄了。
紛至沓來的馬蹄聲踏得腳下的每一寸都在驚懼中顫抖,迎首而來的燈火越發貼近,映出自己一張格外通紅的臉。她仰首望去,那銀色鋼盔下的冷眸殺機勃發,她似乎能聽見那一聲拉弦張弓的寒音,“呲”一聲足以割裂最堅硬的石頭。那矢尖正是對準了她,弓滿如月,雨落如屏,被雨水澆滅的火把繞出青煙。隔著青煙雨霧,她竟覺前從未有過的平靜。
冷箭頹發,卻也足以致命。閉眼之時,身後由忽如風至的一人攔腰捲入長麾之中,隨著他起力的步伐旋身相躲,染著青竹的淡香,是她熟悉的味道,他溼漉漉卻又溫暖的胸膛,自也為她遮起一扇最堅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