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禁衛軍首領,那人只一跪地不等宣召便連忙稟告。
“皇上。是打西城門出了。小的們——”
拓跋濬下巴一揚:“跟著。”
“可他們,行的小路,騎馬疾走。”
又一隻瑪瑙珠子滾了下來,拓跋濬一拳落在案上,氣得咳聲連連:“好,好大的膽子。肚子裡還有朕的孩子,竟敢騎馬。”
李弈猛地一驚,皇上惱怒得即是這個。他吐出幾口冷氣,連忙表忠盡言強搶道:“臣,臣願前去擒追。”
拓跋濬倦意襲來,身子半倚案前,他瞥了眼面色沉穩的李弈,清淡一聲:“準了。”
李弈又愣站了半晌,見拓跋濬一手撐額,手下又展開數張奏本。不知進退間,又見拓跋濬向他揮了揮手,立即轉身步了出去。
一輪半月掛了西天之上,江邊篝火星燃。
李敷將簡陋的帳篷搭了起來,轉去將馬牽到江邊喝水吃草。馮善伊換下一身宮裝,穿著白日裡向老鄉借來的粗衣,靠坐在江邊大石頭上,如今江水正寒,她不好脫鞋踩水,隻手中掐著長草時不時地轉起水波漣漪。
她揚頭看著李敷側影道,一張口說:“你真傻。”
李敷撫著馬兒的鬃毛,寂靜月色縈繞他一身單薄,顯得幾分清逸疏朗。他沒有說話,也沒有笑,只是望著江對面的幽深冷山,佇立無言。
“你問也不問,就被我拐騙出來了。”馮善伊站起身,拍了拍袖子,捏著一角裙尾順著江邊走過去,與他近了幾步,眨眨眼笑,“你知道,同當朝皇后私奔是什麼罪名嗎?”
李敷無所謂地撇了唇角,冷聲接道:“殺一千次,夠嗎?”
馮善伊想了想,歪著腦袋:“史無前例,這不好說。”
“我們如今算是叛臣了吧。”李敷看她一眼,繼而又言,“在魏人眼中。”
馮善伊轉過身,張開兩臂迎著江面拂來的冷風微笑:“我們是菩薩,救人命的菩薩。”她又笑了笑,由袖中掏出一紙密奏推了他眼前:“你看看這個就明白了。”她撇下身後的他,朝著篝火走去,蹲坐一側靜靜拷手。
李敷僵立在江邊,將手中那僅僅有二十幾個字的奏摺仔細讀了數遍。他猛得走過來,揚起手中的金色奏面,匆忙問了聲:“你如何拿到的?”
馮善伊由他手中搶回來,丟了冉冉篝火堆中,直至親眼見著它化為菸灰滅去才出聲:“順手牽羊來著。”說著又一抬頭,不是有心偷,只是奏面之上的字出於兄長馮熙之手,她一眼瞧出,於是才好奇地翻開,翻開之後才恍然得知哥哥出征的真正意圖。討伐雲中柔然叛軍是假,那不過是給滿朝文武做出的一個表相。先除內患再抵外攘,三萬將士,僅五千人是遣派入雲中,剩餘四千人留守於平城近郊的邊防營軍中,只待宗長義的叛軍逼近一舉擒拿。拓跋濬要為新政開路,古往今來,借殺人以儆效尤不失為帝王整頓朝綱鎮壓臣心的手腕,所以亂黨晚反不若早反,踩著這些如今成了亂黨的舊臣老朽屍骨,是他步向漢化新政的第一級血階。可宗長義一日不反,便全無名由拿他,於是他便要先助他反。
而宗長義以為拓跋濬將兵力盡數放之雲中,如此大好形勢,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他是心急,才會就此上勾。拓跋濬前腳派兵出征,他後腳於幽州舉事,時間拿捏的一絲不差。而壓扣幽州郡守密奏的摺子並非宮中內奸,正應該是拓跋濬自己。他一心一意織起這張細密無缺的大網,只等宗長義一個猛子扎進來。
宮中本無奸,這奸是皇帝自己捏出來的。拓跋濬曾經說,他會殺了宗長義,並非唬自己的戲言。依他的心思,還能看不透她與宗長義千絲萬縷的牽連。他那般說只是提醒自己,勿要同宗長義再近一分。
“這是帝王心術。”李敷長嘆一聲,兩袖負去身後,“你又何苦去破。”
“我不想宗長義死。”馮善伊淡淡目視著他,揚笑幽聲道,“每次看著一人接一人地離開,我都好怕。父親是,拓跋餘是,赫連是,你也是。你不知道那多麼令人恐懼,會發抖,會噩夢,會莫名的渾身發冷,會傻傻地愣神愣一整天,最痛苦的是明明相信了卻要裝作一臉我不信的沒心沒肺。”
冷風欺來,他收緊袖口,僵硬地背過身去,有些不能面對。
她一直笑著:“那些揮一揮手就瀟灑離開的人,永遠都不會知道替他們活下的未亡人有多辛苦。”如果再有人離開,無能阻止地離開,她一定會逃得遠遠的,努力避開恐懼的一切。或許是因為脆弱,因為永遠也不成熟,她就是不能接受死亡,死也不想面對。她更想不明白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