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進來。
“喲,回來了?”荀詡氣色裡有遮掩不住的疲累,昨天畢竟折騰了一宿沒睡。
“唔,回來了。”裴緒看荀詡氣色不佳,就知道當晚行動肯定是失敗了,“……荀從事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再聽我的彙報?”
荀詡無奈地擺擺手:“反正現在根本睡不著,聽聽報告也許瞌睡就來了,你說吧。”
裴緒知道現在不是客套的時候,於是問僕役要了一杯茶潤了潤喉嚨,然後從懷裡掏出幾張紙說道:“透過針對於程的調查,我發現了很多有趣的東西。”
“哦?”
“首先,他本人是一名地下五斗米教徒。”
“意料之中,然後呢?”
“於程有一名遠房親戚,就在第六弩機作坊擔任工匠。只可惜因為戶籍不全,無法知道那名工匠的姓名。”
“這個巧合還真值得玩味……”荀詡拿起毛筆桿敲敲腦子,讓自己儘量保持著清醒,“狐忠的人已經圈定了最有可能叛逃的工匠名單,到時候我們可以對照一下。”
“還有比這更巧的,在二月二十八日和三月二日兩天,於程所在的遼陽縣向第六弩機作坊輸送了兩次物資,於程以徭役身份參加了運輸。”
荀詡把頭抬了起來,露出迷惑的神情。
“兩次?怎麼兩次物資輸送間隔這麼短?”
“據遼陽縣縣丞說,第二次運輸是當地保甲黃預提議的,說是為了犒勞大軍;縣令見都是那些農民自願的,也不用破費縣裡什麼庫存,於是就同意了。”裴緒又補充了一句,“黃預也參與了這兩次運輸。”
荀詡雙手抱在胸前,指頭有節奏地彈著肩窩:“居然還有這麼自覺的農民……哼哼……這個黃預的背景你也調查了嗎?”
“是的,這個人是遼陽縣人,交際廣泛,在當地頗有人望。有傳言說他經常組織一批人在自己家裡進行祭祀活動。這傢伙極有可能是一名地下五斗米教徒,而且級別不低。”
荀詡陷入沉思。
“我已經圈出了與他平時聯絡比較緊密的人,一共有二十多人,他們都有五斗米教教徒的嫌疑——事實上當年遼陽縣就是五斗米教最興盛的地方之一。”
“結論是?”
“聯絡到五斗米教最近的小動作,遼陽縣的這些人很可能是一個策劃核心。我們必須針對這二十多人以及他們的親屬來一次大搜捕。”裴緒說到這裡,面色有些為難,“荀從事,這麼大規模的搜捕行動,不是靖安司獨立能夠完成的,馮大人能同意嗎?”
荀詡的頂頭上司馮膺一直反對他們針對五斗米教徒展開行動,理由是穩定壓倒一切。
聽到裴緒提出這個問題,荀詡忍不住笑了起來。裴緒莫名其妙地看著自己的長官,不明白這有什麼好笑的。荀詡笑夠了,這才端正了身子說道:“若是一天之前,我也會這個問題犯愁,不過現在不會了。”
“哦?”裴緒不知道荀詡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荀詡拿起佩鉤敲了敲旁邊的香爐,一個人立刻走進了屋子。裴緒回頭一看,發現是高堂秉。他送柳螢回家以後,在她依依不捨的眼神送別之下離開,然後立刻返回“道觀”。
“今天我們從‘鳳凰’那裡得到了一些有趣的情報。”
荀詡示意高堂秉接下去說。“鳳凰”是第五臺稱呼柳螢的代號,整個計劃的名字就叫做“鳳求凰”。
高堂秉看看荀詡,猶豫了一下,保持著立正的姿勢用純粹事務性的語氣說道:“今天柳螢提到過有一位高階官員一直在追求她,這個人就是馮膺。”
“什麼?”裴緒驚訝得差點仰面朝天倒下去,“居然是馮膺,他不是已經有妻室了嗎?”
“不錯,所以整個追求一直是地下。據柳螢自己說,馮膺在一年半之前看中了她,還去過柳吉酒肆幾次;後來礙於身份怕被人認出來,馮膺就沒有再去,但一直託人偷偷送禮物給她。曾經有民官要求已經到了適婚年齡的柳螢嫁人,柳螢去求馮膺,於是馮膺向民官施壓,結果這件事不了了之,還為柳螢博得一個孝女的名聲。”
“我們的馮大人倒真是一片痴心。”裴緒帶著一絲嘲弄感慨。
“馮膺看來早就覺察到‘鳳凰’五斗米教徒的身份,他死活不讓我們調查五斗米教,恐怕是怕影響到他的夢中情人。”
荀詡想到那份關於馬岱的監視記錄,那份記錄記載了柳螢前往遊說馬岱的過程,但被馮膺批閱為:“閱,不上”,將其封存掉了。現在看來,他的批閱是別有深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