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樂子知道雲輕歌是看他年紀小,照顧他。他心裡也存了一份感恩的心思,做事說話自然不像趙進財這麼顧慮重重。先前他看見雲輕歌給趙進財使眼色,便知道她是希望他們有什麼說什麼。趙進財那日其實也是在的,但他還是選擇了沉默。
小樂子一五一十的將那日的事情說完了,便悄悄扭頭去看雲輕歌,看見後者感激的對著他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小樂子立刻心中雀躍起來。
事發突然,雲輕歌根本沒來得及自己做任何調查詢問工作,只能現在靠著宋元洲的堂審來了解自己想要了解的事情。她依舊跪在地上,長時間的跪姿讓她的膝蓋又疼又麻,只能咬牙硬挺著。而聽了這些證詞,她已經全然顧不上自己肉體上所受的痛苦,只全心全意梳理著聽來的資訊。
除了先前懷疑的金錢來源,聽小樂子說來,那馮六當晚的表現也頗為奇怪,像是刻意要引起什麼人的注意似的。再者說來,後廚裡的清潔衛生她自認還是很有信心的,理論上應該不存在因為細菌而引起急性腸胃炎的可能。那麼,難道是嚴重過敏嗎?
一條條資訊在心中繞來繞去,翻出眾多種可能,究竟哪一條才是正確的?
雲輕歌在想,宋元洲也在想。他雖為人刻板,但並不是個糊塗官,聽了臺下幾人的供詞,又看了證據,只能證明馮六昨晚的確是去過珍寶大酒樓。然而究竟是不是珍寶大酒樓的飲食之故造成了馮六今早暴斃,卻並沒有確實的證據。宋元洲聽小樂子說完,便立刻又詢問起馮唐氏來,“馮六昨晚回家後可有再入口過什麼東西,或者喝過什麼?你根據什麼來判斷他就一定是因為吃了珍寶大酒樓的飯菜才出的問題?”
馮唐氏聽見自己又被點名,連忙抹了抹眼淚鼻涕,定了定神,開口道,“回稟大人,馮六昨日因為喝的有點多,是直接僱了輛車回的家,路上並無再吃其他東西。到了家民婦就服侍他洗漱睡覺了,也沒有再吃其他東西。是以只可能是在珍寶大酒樓出的問題。”
隨著馮唐氏的說明,衙役又帶上一人,便是她方才提到的車伕了。宋元洲再次詢問了下車伕的口供,與馮唐氏的供詞吻合。馮六昨晚在馬車上上車就靠著睡著了,到了門口還是車伕叫醒的。
事到如今,似乎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珍寶大酒樓。
“雲娘子,你可還有何話要說?”宋元洲沉下聲音,威嚴的說道。
雲輕歌抿了抿嘴,開口道,“民女聽說,並不只是食物不潔會導致上吐下瀉這樣的症狀。況且即使這樣,也沒聽說會致人性命的。民女以為此事尚有疑點,望宋大人可以尋一仵作來為馮六驗屍,許能查出更多線索。”
“好你個蛇蠍心腸的惡女!我男人這是造了什麼孽啊!死了不算,還要被人開堂剖肚啊!”宋元洲沒開口,馮唐氏倒是先嚎了起來,她一邊哭著罵著,一邊又要衝上來廝打雲輕歌,手腳並用,又踢又踹。雲輕歌哪裡是她的對手,沒擋幾下就著了道,臉上被扇了個大巴掌,胳膊上也被踹到了。疼的她嘶的倒抽涼氣。
大堂裡一片混亂,站在兩邊的衙役們連忙上前拉開發了瘋似的馮唐氏。宋元洲擰著眉臉黑成了鍋底,“成何體統!公堂上如此囂張!”他本想責罰一二,看著馮唐氏被拉開後滿臉的鼻涕眼淚,又覺得心下有些不忍。最後只是低喝道,“若有再犯,杖刑伺候。可別怨本官不講情面。”
馮唐氏被他這麼一吼,身子哆嗦了下,瑟縮了起來,連連討饒。討饒完了,又苦著一張臉,哀怨的碎碎念著,“大人、大人,我男人他已經走的夠冤枉的了,您給他留個全屍吧!民婦不能、真的不能讓他在地下都不安生啊……民婦不同意,堅決不同意驗屍!誰要是非要給他開膛破肚……”她突然連滾帶爬的來到馮六的屍體前,雙臂毫不避諱的死死摟著他一動不動僵直的身軀,“就先把民婦這條命也一起拿走吧!”說完,再一次崩潰般的嚎啕大哭起來。
大堂上一瞬間死寂一片。無論在什麼年代,家屬不同意的情況下是很難完成屍檢的。況且在大吳朝,在屍體上動刀子屬於對死者的大不敬行為。馮唐氏的這個反應雖然讓雲輕歌有些失望,但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這條路被堵死,馮六的死因調查再次陷入了困境。尤其對珍寶大酒樓和雲輕歌而言,極為不利。
安靜了片刻,只聽大堂上傳來宋元洲的一聲輕咳,他清了清嗓子,宣佈道,“本案珍寶大酒樓有重大嫌疑,但因缺乏確實證據,暫不判決。只先行將掌櫃雲氏娘子羈押,以待後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