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六家離衙門不算遠,眾人在堂上等了小半個時辰,張虎便帶著吃剩的糕點回來了。宋元洲將那被油紙包的齊齊整整的糕點小心翼翼的開啟,先認真觀察了片刻,又湊上去用鼻子聞了聞,最後伸出手指捏了細小的一塊放入嘴裡嚐了嚐。
他做這些事兒的時候,雲輕歌跪在堂下微微抬了眼,悄悄的看著。那是她特地給的方子做出來的蘋果派。雖然用料不夠正宗,土製的烤箱也不夠給力,但勝在做法本身足夠簡單,又比較新奇。跟傳統的大吳糕點比起來,加了新鮮水果在裡面,口感也要新鮮的多。
蘋果派本身原材料在冬日就比較難尋,加上雲輕歌有意做成珍寶大酒樓的招牌,是以不僅價格不菲,而且每日都是限量供應的。往往酒樓剛開業不久就被搶購一空。
她悄悄斜了眼又去看跪在自己身邊的馮唐氏。馮唐氏雖然此刻因為哭泣面容有些狼狽不堪,但身上的衣服還是一絲不苟的。寬大的白布麻衣下能看見繡花的錦緞棉襖,做工優良,恰到好處的勾勒出她身體的曲線。可以看出當初置辦的時候一定花了不少銀子。
可是,雲輕歌微微眯了眯眼,這棉襖的袖口領口處都已經磨起了毛邊,還有好幾個地方巧妙的縫上了補丁,遠遠的看不出,她靠的近,卻是不難分辨。
馮六家的家境看來最近並不好過,卻不知他哪裡來的銀子上酒樓吃飯,還能買到這限量供應的蘋果派呢?
就在她暗自揣測觀察的當口,大堂上宋元洲已經檢視完剩餘的蘋果派。他似乎也有些疑惑。沉吟了片刻方才開口,“去,找條流浪狗或者流浪貓來,將這東西給餵了。”
沒一會兒衙役便提著一隻流浪狗進來了,將剩餘的蘋果派全都餵給了那流浪狗,心疼的馮唐氏眼角直抽抽。
眾人又等了足有一個時辰,流浪狗依舊活蹦亂跳,不見任何問題。
整個氣氛陷入一片糾結凝固之中,堂上眾人正面面相覷。被派去珍寶大酒樓的衙役回來了。跟著一起到的還有朱貴與趙進財,以及一個負責前堂招待的小二路樂,人稱小樂子。
“大人,珍寶大酒樓有詳細的賬目在此。每桌客人所點的菜都能查到。”衙役將賬簿奉上,宋元洲接過略略掃了掃,點了點頭。隨即又一指躺在門板上的悄無聲息的馮六,厲聲問道,“昨日晚膳時分,你們可有人人在珍寶大酒樓裡見過此人?”
朱貴連連搖頭,口中只說沒有。趙進財壯著膽子多瞄了幾眼,依稀卻是覺得有些眼熟。他躊躇了一下,眼角餘光掃向雲輕歌,只見她極其細微的點了點頭。這意思就是讓他實話實說了。趙進財猶豫了下,開口道,“小的也不確定。日常來往的客人極多,小的也不是個個都能記得。”
雲輕歌聞言,眼中露出一絲失望之色。
那小樂子倒是耿直,看了幾眼後失聲道,“這不是、不是、那個人嗎!”
“那個人?”宋元洲眼神一亮,連忙追問,“哪個人?你記得什麼?”
小樂子又探頭看了眼馮六,兀自點了點頭,“應該沒錯。小的專門負責伺候各個包廂裡的客人的。昨日晚膳時分這位客人是自己來的。一來便要專開一個包房。咱們酒樓一向的規矩是包房的消費必須足五兩銀子,小的看這位客人看上去,呃……”他躊躇了下,似乎不知該怎麼說,但堂中的眾人看著馮六身上的衣服卻也能明白小樂子的意思了。衣服雖然料子不錯,卻是實打實的舊貨色,又打著補丁。想來這小樂子是怕他付不出錢來。
“你繼續說吧。本官明白你的意思。”宋元洲點了點頭,開口催促。
小樂子磕了個頭,繼續說道,“小的就想領他去前面大堂找個散桌,誰料這位客人立刻就不高興了。說小的看不起他,以為他沒錢。一邊訓斥了小的幾句,一邊拍了一錠十兩銀子在桌上。讓小的給他撿最貴的菜上五道。還說要買咱們的蘋果派。可咱們珍寶大酒樓的蘋果派一向都是午膳左右就賣光了的,那時候小的哪裡拿得出來。結果他又好一頓吵吵。最後湊巧劉大爺家桂花姐姐來拿中午買好了暫存在咱們這的蘋果派,被他一頓花言巧語,硬是花了三倍的價格給買走了。”
一口氣說完了自己見過的事情,小樂子輕舒了口氣。他年紀小,但是人機靈,相對來說也比較單純。起先雲輕歌沒來的時候,他就是個最底層打雜的,成天被人呼來喝去。後來雲輕歌來了,提拔他先做了接待的小二,見他做得好,又給指去了包房。要知道,包房可是個肥差,那些個能定的起包房的客人誰不是小有身家。遇見豪爽的,只要他服侍的好,撈點外快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