呡著藥湯,分明就是躲開她的眼神。
這人的小性兒啊……
朱尾接過他手中的空碗,擱到床頭小桌上。輕輕環抱住他,頭倚在他胸前,細語呢喃道:“既是這般想我,怎的不問我下落?”
懷中人忽然像被定住了。良久,黯然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深衣,我是個扶桑人。我還……”
朱尾心中一疼,他終究是在意他的身世的。他歸屬於哪裡,一定令他迷惘。
他耳後背上的鳳還刺青已經被洗淨——想來只要爹爹想做的事情,沒有做不到的。
可他雖然洗去了一重罪孽,終於可以束髮振衣立於人前,卻又背上了弒父的心結。
她仰頭咬唇,道:“那些事情,都不是你的錯。你的罪,都已經贖得乾乾淨淨了。是扶桑人又怎麼樣?我外婆是藏人,爹爹是北齊人,二姐夫是西洋人,義妹是琉球人……什麼人都有呢,我娘說,這才叫天下大同。”
他搖搖頭,悵然道:“你爹孃不同我提你的事情,定然……是不中意我。”
朱尾心中難過起來。他何其敏感,怎麼會猜不出爹孃的用意?爹孃固然是為了自己好,無形之中,卻是傷了他的心了。
雙手環上他修長的脖頸,手心撫著他頸後肌膚,盡是憐惜。她輕喟:“我爹孃怎麼會不中意你?這不就讓我來見你了麼?你倘是早些問,又何須等上七年之久?”
陌上春低低地別過眼去,語聲苦澀至極。
“你曾說……你想要你的夫君陪你看盡天下美景……我一直記著。過去,我是知道我的腿會好。可如今……不能了……”
“我覺得……不知道你在哪裡、怎麼樣了,也很好。起碼心中能有一個念想。便是你嫁了別人,那人定是比我好,可以陪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想著,也很高興……”
朱尾聞言大氣,原本掛在他頸上的身子也坐直了起來,“你高興嗎?你高興會吐血?折簪子?”
他弱了聲氣:“……我見到你,才知道……忍受不了。”
朱尾恨道:“所以呢?那你要怎樣?”
他墨黑的眼珠子盯著她,緊抿了唇,不說話。
“說呀!你要怎樣?”朱尾抱住他腰搖著,“不許不說話,也不許暈過去!”
他的眼神閃爍著,忽的落到了朱尾的鬢邊。方才一番溫存,她的頭髮又散了下來,那柔軟青絲中的縷縷蒼色,在燈光下格外惹眼。
陌上春怔住,黑白夾雜的髮絲從他左手指尖滑落,似是挽留不住的華年。
朱尾靜靜地看著他,或許是四年沉睡不醒,也或許是珍奇靈藥日日地養著,這七年,似乎完全沒有在他臉上留下任何痕跡。
他仍是離別時的模樣,而她,卻早已不復當年青春年少了。
朱尾輕輕笑著,“你嫌棄我麼?”
他蹙眉望著她,語帶斥意,“胡說!我怎麼會嫌棄你!”他重重地嘆了口氣,摸著她的頭髮,目中盡是自責。
朱尾扶著他的左手,將臉頰輕輕靠了上去,“那你……要怎麼彌補我?”
陌上春怎麼會不明白她的心意?心底亦有一萬個聲音在叫囂。
可那兩個字豈可輕易出口?那是一生之諾,而他,終究是個手足俱殘的廢人了。他見過了她的父親,何等出色之人?他怎麼配得上她……
他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微顫,眸中痛楚而掙扎。
朱尾輕輕地咬他指尖,又咬上他尚帶著苦澀藥味的嘴角,小小聲誘惑道:“七年前是你強要了我的,方才,你又親了我,還……你想吃白食啊?”
陌上春被她咬得心慌意亂。她像一塊巨大磁石,將他吸引過去,令他一切抵抗都顯得那麼虛弱無力。他擺著頭,含糊道:“不……”
“不吃?那要怎樣?”
他艱難地喘了口氣,閉了閉眼,心底的那道聲音終於掙脫了出來:“娶你……”
“我沒聽見哦。”
他咬了咬牙,深深吸氣,到底正視了朱尾一雙湛亮的眸子,一字一字清楚而鄭重地道:“我想娶你,做妻子。”
朱尾目中亮閃閃的,含著明亮笑意,“有別的男人比你好嗎?”
他沒想到她會這樣問,嘴角顫了顫,痛苦不堪。憋著一口氣,緊咬著牙關一聲不吭。
“你是不是最好的?”
他終於扛不住了,頹喪而又無力道:“深衣……別這樣逼問我了。”
朱尾不理睬他,一隻手探進被中,輕輕握住他短缺的右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