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月沒有反對,只是好奇地瞧著他那張也寫滿了心事的臉龐。再次碰觸她臉頰的大掌,動作很輕柔,像在回憶一件容易破碎的往事般,小心翼翼,又想再深入探索些,只是不敢造次,她按住他的手掌,將頰靠在上頭,閉上眼感受這曾讓她在千年前想念到快發狂的感覺。
“自分別後,你是怎麼想我的?”
懸在心上想,他無聲地在心底回答。
那是一種說不出口,唯有親自品嚐過,才會明白的滋味,相思如酒釀,愈陳愈香,積壓在心頭的濃濃相思情,經過歲月的珍藏化成了綿綿意,因此每當他仰首,看山不是山,看雲不是雲,唯有看月才是月。
千百年來,思念無路可去的他,在心上住了一彎弧度優美的上弦月,那彎他渴望能再重逢的彎月,倒映在他思念的血脈中,刻印在他的骨髓裡,因此他從不感到孤獨,他只是覺得,胸口被思念侵蝕了一個大洞若非將她找回填滿,否則他將永生不能完整。“你不會懂。”他伸手攬近她,埋首在她的頸側。
不願他沉溺太深的彎月,即使知道他會受傷,仍是不得不啟口。
“能把我忘了嗎?”
聽來分明就是氣若游絲,可卻冷硬得讓人心碎的聲調,令他忍不住將身子繃緊,環抱住她腰肢的兩掌再將她握緊了些。
他的聲音穿梭在她的黑髮間,“忘得了,我又何須苦苦來尋?”不想誤他的彎月,忍不住伸出雙手環抱著他,“雷頤,我救不了我自己,因此,你要救你自己。”
“什麼意思?”他豁然分開彼此的擁抱,甚想替她抹去她眼中所有暗藏著的無奈。
她不改初衷,“把我忘了。”
“分別的這幾千年來,你發生了何事?”
“我記不清了。”不願想起前塵往事的彎月,隨即退離開他的懷抱起身。
“你的主人們對你做過些什麼?”他緊咬住不放,非得自她口中得到個令他覺得她是如此陌生的理由。
“很多。”知道他八成已經自碧落口中探出口風后,她的眼眸閃躲得更是厲害。不肯讓她逃避的雷頤,來到她的面前緊握住她的兩臂,“是哪個主人令我等不到你的笑?”
望著他執著的模樣,心中百般煎熬的她偏過芳頰,鬆口吐露出鮮少有人知道的過往。
“我的第四任主人。當他知道在他的刀裹住了個活生生的刀靈後,為怕靈力日增的我將會逃脫,於是他對我下了個咒,令我從此無笑無淚,一心一意只為他而殺戮。”
不願相信的雷頤頹然地放下兩手,眼瞳因她抖索的背影而劇烈地震動,聆聽著她聽訴說的一字一句,他彷彿聽見了千百年前的她泣血低喚,可他……卻從未依她所喚前來拯救過她。
神情恢復冷漠的彎月,回眸直望進他的眼中,要他徹底死了心。“自那日起,我不曾再笑過一回或是掉過一滴淚,因此,我的笑,你永遠也等不到。”
自烈焰中誕生後,她的生命就像一本命書,人人掀起書頁看過,人人擅自添筆捉弄,剪不斷的孽因夙緣纏住她不放,迫她向他們安排的命局裡,任他們藉由她達成他們無盡的野心與慾望。
殺者與被殺者,或許會心存內疚或是怨恨,那麼,並非出自自願,卻因他們而被迫染上血腥的殺之器呢?
又有誰來體會一下她的心情?
她曾經很相信上天的,數千年來,她許願,她祈禱,盼有誰能聽見她的聲音,帶她離開這個令她遭奴役的輪迴,她只是希望,有個人能來拯救她而已。她也曾經苦苦撐持著,對命運抵死不從,每日自刀鞘中醒來再次面對生死殺戮,她總是要提醒著自己總會有個希望,當烏雲散去了、刀主的仇恨落幕了,她總會有一線曙光。
可是,上天似乎遺忘了她的存在。
有一日,她低下頭瞧著自己,這才發現,在等待與祈求的過程中,一如她殘缺的名字般,她早已是一身缺憾且傷痕累累。
當她明白永遠也不會有人帶她逃離她的命運,而她亦無法忘記那些想忘的是非後,於是她開始學習忘記自己,忘記生命裡日日重複的殺與被殺,忘記她曾看過聽過的血腥世界,以及,……她曾想念的一切。
回首千里山嶽,歲月匆匆三千,她在刀光劍影中,反覆地過著一種混濁的日子,任紅塵再如何翻滾,人世再如何更替,那都與她的風月無關,她的喜怒哀樂,早已隨歲月埋入了塵與土,所謂的孤獨,是她身上被詛咒了幾千年,永不會改變的束縛。
仿若一朵六月天款款飄落的雪花,落在雷頤的心坎上,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