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搖一下頭,用牙齒做了一個響聲。接著他奇怪地笑起來。他說:“噯,三姐,十兩八兩銀子算得什麼。我們有的是錢,我龜子糟蹋這點錢,你也不必擔心。橫豎少不了你的陪奩。”
“四弟,你少嚼舌頭!”淑華氣惱地打岔道。
覺英反而更加得意地笑起來。他故意嘲弄淑華說:“三姐,你又‘火燒碗櫃’了。你說不贏,就不要說,你老姐子何苦又生氣。氣病了,又要請醫生花脈禮。”
“你快給我閉嘴!哪個跟你說話!你這張狗嘴裡還吐得出象牙?”淑華怒罵道。她馬上又吩咐翠環道:“翠環,你快劃!我們不理他!”她們又用力把船劃開了。
覺英愈加得意地糾纏道:“三姐,你又何必逃走?你老姐子說話,還是客氣一點好。我是狗,你又是什麼?你不也是個‘四腳爬’嗎?公狗總比母狗好一點。”一滴雨點落到淑貞的額上。淑華還要講話,淑貞忽然痛苦地哀求道:“三姐,下雨了。”她又拉拉琴的袖子說:“你勸勸她。”
其餘的人也都受到一兩滴雨珠。琴溫和地對淑華說:“三表妹,你不要再說了。你的話也說夠了。”
雨點敲破了靜止的環境。周圍的一切完全活動起來了。水面上出現了許多顆明珠。淑華用力咬嘴唇皮,不發出任何聲音。她的額上聚了好些汗珠,她也不去揩它們。她只顧埋頭划槳。她聽見覺英、覺群、覺世三個人的笑聲,更用力咬自己的嘴唇,並不感到一點痛。
船轉一個彎就到了聽雨軒前面。她們連忙走上石級。雨點開始變大了。她們的身上已經現了好幾點雨痕。她們半跑半走地進了月洞門,又到了遊廊上紅漆欄杆前面。大家站定用手帕揩了揩頭髮。雨點成了雨絲高高地掛起來,空中瀰漫著朦朦的雨霧。芭蕉葉上接連地“朵朵”響著。
“我們今天真是在聽雨軒裡聽雨了”芸微微地一笑說。她又掉頭去看淑華,不覺驚呼起來:“三表妹,怎麼你嘴上出血?”
“她把嘴唇皮咬破了,”琴溫和地代淑華答道。隨後她又愛憐地抱怨淑華道:“三表妹,你真是何苦來!你跟四表弟吵嘴有什麼益處?”
“她每回跟四哥吵嘴,總是要大生氣,”淑貞低聲對琴說。
淑華忽然皺緊眉頭煩躁地說:“我也住不下去了。我有一天也會走開的。”
“你走,你走到哪兒去?”芸驚訝地問道。
“我也不管走到哪兒去好。我只想走。我看不慣那些事情,我看不慣些人!”淑華氣憤地說,眼睛裡射出憎恨的火焰。
琴同情地望著淑華,沉吟地說:“走自然好,不過也不容易。”
“我就到三哥、二姐那兒去!”淑華粗魯地說,她好象在對她們發脾氣,彷彿她們攔阻她不讓她出走似的。
琴原諒地對淑華笑了笑,她的眼睛突然帶著希望發亮了。她溫和地勸導說:“三表妹,你的志氣固然很好,不過單說走也是空的。你為什麼不先進學堂讀書?我想大舅母不會不答應你。大表哥、二表哥都會給你幫忙。你要進‘一女師’,我可以想法子。”
淑華馬上改變了臉色,彷彿有一股風把她的煩躁和憤怒全吹走了。她驚喜地問道:“琴姐,你真可以給我想法子嗎?我怕我考不上。你曉得我是個懶人,就沒有好好讀過書。她的天真、愉快的臉上現出了慚愧的表情。她的懇切的眼光在等候琴的回答。
“只要你自己有決心,別的都沒有問題,”琴看見自己的話發生了效力,很滿意,便對淑華保證地說;“你怕考不上,你用不著先去考。等我去找校長說一聲,你一個人後來補考,一定會考取的。”
“不曉得要考些什麼,我害怕我一個人還是考不出來,”淑華仍然擔心地說,不過眼睛裡卻閃著希望的光。
“不要緊,我會教你預備功課。你英文也學過了。別的學科你這半年來也學了一點。你進去不會有困難。進學堂的事情你可以包給我,”琴鼓舞地說。她又加一句:“不過你要先跟大舅母講好。”
雨勢漸漸地小了。荷荷的雨聲中現在剩下的只是寂寞的簷前滴水聲。蛛絲似的雨腳斷折了,無力地在空中飄舞。山石上的青苔和虎耳草沾了雨顯得碧綠,肥大的蕉葉也被清潔的雨水洗淨了。從山石和蕉葉上不斷地滴下來悲翠的明珠。這些可愛的珠子,不僅洗淨了她們的眼睛,而且甘露似地溼潤了她們的心。
但是一個帶笑的呼喚聲粗暴地從外面闖進來:“三姐,你敢出來跟我比賽嗎?這點兒雨算得什麼?你就躲起來了?”
“又來了,這個人連打也打不怕的,”翠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