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除了,就會不自覺地尋找另外一種壓力,以填補壓力解除後所造成的空無狀態。最大的壓力也就是最大的實在感,它有效的阻遏了人對虛無和死亡的透視,使人生變得真實不虛,言之有物,使命定的死亡成為從事物中脫身的一個動作,而不是對世界的永恆告別。對人生有實在感的人,他也就相應的避免了人生的虛無感。但另一方面,如果人持續承受壓力的逼迫,他就會枯竭,失去生命的活水,而走向崩潰。所以,適度的虛無感,適度的死亡意識,適度的對永恆的觀照,乃是人生的必須。只有實在感,沒有虛無感;只有生存意識,沒有死亡意識;只有對目前當下,現在此時的執迷,沒有對永恆的直觀,人就會陷入實在事物和實在感的泥潭,而不能自拔。所以,我們既要把必然的生存當作人生必要的負載,又要能在精神上隨時卸去它,擔負和解除全在我現實的境遇和遭遇。在輕與重,虛與實,有和無之間達成一種彈性的平衡。
神的境界
青春的感覺
一個人在年輕的時候沒有獲得他所渴望的成功,在成年以後獲得就沒有多大的意義了。人終究要看透許多東西,包括看透成功。當一個人明明知道拿到手的是一件貶了值的物品,他還會生出多大的欣喜哪。但在年輕的時候就不同了,眼前的霧靄還沒有散開,即使是一件是微不足道的事物,在他的眼中也會被籠罩上一層詩意的光輝。他獲得幸福就是完美的幸福,他獲得成功就是完美的成功,沒有半點的瑕疵。他會懷著怎樣欣喜的陶醉來迎接那渴望的事物的到來呀!他又會怎樣懷著欣喜的陶醉沉浸在那到來的事物當中啊!而到了中年以後,時過境遷,成功的性質沒有改變,心性卻不是原來的心性了。當老年的叔本華終於獲得了他所渴望的聲名時,自嘲地說:世人在用鮮花為我送葬。此時,他所感到的苦澀也許遠大於安慰吧。
人在年輕時是詩人,上了年紀就成了智者,我不知該為此感到欣慰,還是該為此感到悲哀。
平淡如水的事物
歲月使平常的事物變成了滄桑,又使滄桑的事物變得平常。當初那些刻骨銘心,要死要活,彷彿天要塌下來的事件,在未來的歲月中回望,或許只配做講故事的談資。而那些似乎平淡無奇如流水般滑過的事物,在歲月的流程中,卻逾顯出它的幽遠和綿長。因為,越是平常的事物,越屬於歲月本身。而那些讓我們大喜大悲的事件,卻只屬於我們自己,只關涉到我們自己的具體感受和生存。它們讓我們完全的關注於自我,而忽略了自在的時間。
平淡如水的事物源遠流長,與歲月融為一體。或者說,它就是歲月本身。而那些生命中大喜大悲的事件,卻遊離出了時間,他們永遠只是一些事件,凸出在歲月的河流上。
神的境界
人終有一天會認識到人生的虛無,就像一個沉睡在夢中的人,忽然醒來,看到了一個真實的世界。但很少有人能永遠置身在醒的世界中,以無和不真的心境來看待周圍的一切。在理智上看透是一件事,在整個生命狀態和感覺上進入,卻是另一回事。或許,只有釋迦牟尼這樣的無上覺者,才能一貫而終的在這種境界中駐留。凡俗的世人只能偶爾進入,便很快退出。洞見人生的真相畢竟是一種痛苦,閉起眼睛來做夢,則要相對安全得多。人開始是不知道自己在做夢,而後是知道自己在做夢,但又不肯在夢中醒來,把那點兒醒的意念壓進內心隱秘的一角,最後是不得不在夢中醒來。正如托爾斯泰借安德烈之口所言:我死了,但我又醒來了,死就是一種覺醒。
死的境界就是神的境界,世人慕神,但並不想達到神的境界。人都想做不死的神仙,但很少有人想做釋迦牟尼和耶穌。因為他們的境界高不可攀,無人能抵。世人想做的倒是一個不死的俗人。但幸好,人或早或晚總有那麼一天,會認識到死的永在和人生的空而不實,這讓凡俗的我們也有了接近神的可能。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無情的世界,有情的自我
過程或結局
我們常常用結局來超越過程中的不幸或挫折,用遠的結局來把焦注在“過程”上的思想拔離開,以達到“忘記”迫在眼前的不幸的目的。但遠的結局只是一種精神的指向,而迫在眼前的不幸卻是實在的刺傷。而且,在此時的我們看來,眼前的不幸並不是什麼生命正在經歷的過程,它對於我們就是世界末日,生命的終結。我們甚至無法想象我們可以捱到那個所謂的結局,它對於我們來說,太渺小,太輕飄,太虛幻,太不真實了,我們甚至無視它的存在。巨大的不幸遮隱了通往未來的路徑,也遮隱了最終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