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長長的花白鬍須在他那稚嫩的臉蛋上擦來磨去
“每當想起爺爺的話,我就不敢偷懶,就背《詩》讀《禮》。”孔伋一板正經地說,像個大人。
孔子被孫子的話溫暖了,感動了,一股暖流湧上心頭,顫聲說道
是呀,只要自己的仁道能夠傳播,只要自己的事業後繼有人,那麼“仁政德治”的理想便遲早能夠實現。碰壁怕什麼?丟官怕什麼,甚至死亡又算得了什麼!……想到這兒,像掠過一陣清風,孔子不僅心中的愁雲全消,而且感到快慰,回頭對顏回說
仲春三月,永珍更新,銀杏樹滿頭繁花,杏壇前那三株檜柏更是滋綠滴翠。杏壇上眾弟子有的讀書,有的操琴,有的唱歌,有的吟詩。孔子被孫子的一句話拂去了心頭的煩悶,再看看眼前這情景,確也感到快慰和自豪。以往的此時,他總要巡視弟子們的學習情況,詢問弟子們的學業,啟發誘導,有意提出問題讓大家思考。今天他兀立在那裡苦苦地思索著,不願多講話,因為朝中的不快對他的刺激太大了,他的心頭,他的腦際,總是縈繞著那一件件不愉快的事。眾弟子見夫子心事重重,也不像以往那樣一見面便圍攏上去,問長問短。他們都低著頭,各行其事。其實他們都是心不在焉,有的在不時地偷看夫子一眼,有的在竊竊私語。尤其是子路,他平時風風火火,粗門大嗓,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而今天,卻只是在閉目鼓瑟,彷彿根本不知夫子已經到來。他彈的是什麼曲子,為何如此淒涼而有殺伐征戰之音?孔子凝神細聽,原來是《大武》之樂。自從墮三都失敗,季桓子冷落疏遠了孔子師徒,甚至暗中派人盯梢子路的行蹤。公伯寮竟在季桓子面前攻訐子路和孔子,這哪裡還有什麼師生之誼,同窗之情!此時子路彈奏《大武》,莫非他想到用武力推倒季桓子?孔子不由地向子路走去,只見他雖然緊閉雙眼,但卻淚水縱橫,嘴角和臉腮都在抽搐。子路啊,你在想什麼我已經知道了,但那是一條為師不願走的路啊!驅陽虎,墮三都,都是為了強公室,抑私家。然而三卿家臣卻在打著這一旗號反叛,我們也走這條路,豈不也成了犯上作亂的逆賊嗎?儘管彼此有著本質的區別,可是世間有多少有識之士呢?我也曾想過扶持定公,聯合孟、叔兩家用武力推倒季氏。在歷史上周公就曾經為鞏固周室而征伐過他的親兄弟,即所謂平定管蔡之亂。我這樣做可謂有根有據也。我身為大司寇,攝行相事,有權指揮公室之武部車乘,還有這班文武兼備的弟子。而季桓子正沉湎於酒色,公山不狃反叛,季氏折了老本,正不堪一擊。如果此時舉事,可保馬到成功,藥到病除,然而不能呀!此一時,彼一時也,如今和周公時代不同了,魯變則齊必變,各諸侯國本來就危機四伏,這樣以來,豈不就要天下大亂了嗎?天下一亂,需得多少生靈塗炭,多少家園被毀,多少人流離失所啊!歷史上的任何一次變亂,不管誰勝誰負,受害者總是民眾啊!……
子路此時雖然正在閉目鼓瑟,但已感到夫子站在面前。他推開瑟,霍地站了起來,揮動緊攥的雙拳,惡狠狠地說
眾同學忽聽子路這樣一喊,都摸不著頭腦,各自停止了練習,傻呆呆地向這邊看。只有顏回猜透了子路的心思。別看顏回每天在杏壇一邊學習一邊輔導幫助其他同學,但周圍發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裡,記在心上,對關係到夫子的事尤為關注。顏回忙組織同學們回內歇息,杏壇上只剩下了宰予、子路、子貢等幾個弟子陪著夫子。孔子見顏回此舉,不覺點頭稱是,感到非常欣慰。孔子問道
子路見問,並不答言,重新坐於琴幾之旁,賭氣似地叮叮咚咚將《大武》的出征一章又彈奏了一遍,那聲音如撕泉裂竹一般。
孔子嚴厲地說道
“由難受此窩囊氣!六萬祿粟便滿足了,夫子的道德何在?”子路氣得發瘋,怒目圓睜,頂撞孔子道。
“丘早有言,不義富且貴,於我如浮雲。祿粟六萬豈能礙我仁德之志!爾意吾知,吾意爾弗知也。汝雖隨我多年,然只登堂而未入室也,切不可任意胡言!”孔子評論說。
“那麼,夫子總該掛冠出走了吧?”子路試探著問。
“餘將駕一葉扁舟,訪得可行之隅而行之。”孔子說,“郊祭將至,若仍將膰(亦稱胙,即祭祀用的烤肉)依禮送我,魯尚有救,餘將規勸定公與季氏,振興魯邦,立威於諸侯,否則,吾將行矣。”
孔子並未絕望,仍存幻想,希望季桓子及定公悔悟過來,恢復“三月不違”的局面,共圖大計,實現理想。然而,這是怎樣的痴心狂想呀!……
第二十二章 孔子離邦 子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