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顯然沒有被這麼多穿這黑色西裝帶著黑色墨鏡——標準黑社會打扮的人——圍得密不透風,腦門上的汗粒足以淹死一窩螞蟻。他臉上的肌肉抽筋似的抖動著,看著黑衣人中閃出一條縫,讓一名與他年齡相仿的金髮少年走到他面前。
“我說過了,我只看見那個人離開!那個人……根本,不像人……”麵包夥計捂著面孔,指縫間露出瞪大的眼睛,“那個人穿著紅色的斗篷戴著小丑面具,所以看不見臉,身材不高大,整個人都罩在斗篷裡斗篷卻像空的一樣……他開槍的動作既快又準,動作乾淨地不像人……那不是人,那是鬼魂,是鬼魂啊!!”
這可憐的傢伙大概被嚇糊塗了。Dino想,“他戴著小丑面具?”
“畫著紅色淚妝的小丑面具,狂歡節期間的任何一個雜貨店都能買到——那天晚上剛好遊行的隊伍從門口經過,鬼魂就混在裡面……”夥計說著東張西望,就好像還看到那個人影在人群中穿梭。一隻面具被送到他面前,他驚恐地往後蹭了蹭,緊靠著牆壁——那是很簡單的面具,慘白的底色,模糊的五官輪廓,濃烈的紅色油彩繪著五芒星和眼淚。與那些鑲嵌著寶石和羽毛的面具比起來這的確不過是一個大眾貨色。羅馬里奧附在Dino耳邊低聲說,這是在最近的垃圾桶裡找到的並且很可能是兇手丟棄的。
麵包夥計一邊顫抖對著面具不住點頭表示肯定,兇殺案和黑手黨,不管哪一樣對一個普通的夥計來說都是天方夜譚般的神話。他確實有點被嚇糊塗了,面前的少年頂多和自己同樣年紀(事實上Dino剛過完17歲生日比他還小六個月零兩天),然而顯然是黑手黨中的大人物,而且他是來調查前陣子那件駭人的兇殺案——夥計依然對那個鬼魂的身影記憶猶新。
“我只看見那個鬼魂從那扇門裡出來,向裡面開槍,然後就消失在人群中了!就這些,我說完了,你們趕快走吧!!”
Dino站起身,“似乎沒有什麼更多有價值的情報了,我們走吧。”他轉身的時候聽到背後顫抖的低語,“最好跟鬼魂一起下地獄去吧,你們這些黑手黨。”
剛要走的黑手黨少年猛地轉身,身邊的眼鏡大叔把手伸進懷中,麵包房夥計彷彿已經感覺到子彈穿過自己的頭皮頭髮頭蓋骨,腦袋開花腦漿四濺的情景讓他抑制不住地大叫。然而眼鏡大叔掏出一個皮夾,拿了一張柔軟的鈔票遞給他。
金髮的少年首領居高臨下地望著他,眼神冷峻而平靜:“這是作為你提供情報的報酬,還有,”他的眼睛泛著琥珀色的光澤,在陰暗的天空下格外清晰,“就算是地獄,我也會找到兇手的,以加百羅涅首領的名義。”
麵包房夥計捏著鈔票怔怔地仰視佇立在面前的少年,加百羅涅的首領,在黑色人群中唯一耀眼的金色。他明明只是很隨意地站著,卻好像站立於那黑色金字塔的頂端。
“……請,請等一下!”夥計用自己都吃驚的語氣喊道,“那個……鬼魂開槍的時候,我看見他右手戴著黑色手套,手腕上纏著一圈豹紋的皮毛……”
“是麼,謝謝你。”他看見金髮少年第一次展露了笑容,很親切很隨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許下次還可以來光顧你們的店。”夥計遲疑著,最終向著黑手黨們離開的背影喊:“不客氣!我們店裡有最好的帕爾瑪乳酪!”
黑色汽車在路上賓士。威尼斯多的是水路,羅馬里奧開得不快,因為外面的風景實在美得叫人不忍心加速。古老的灰色石質建築,鱗次櫛比的橋樑,三五成群的盛裝的人們,狂歡節接近尾聲,氣氛依然熱烈。Dino支著腦袋靠在車窗上,頭髮被風颳得向後紛紛揚起。“總覺得我們把那個麵包房夥計嚇得夠嗆。”
“被一群黑手黨圍著,大概普通人都會那樣吧,在故鄉之外的地方我們依然是不受歡迎的存在呢。”羅馬里奧看著飛快向後的路標,“警察那邊的線人暫時沒有聯絡,下一步是?”
“直接去下一個現場吧。”
第二次的案發現場是一間小小的地下賭場。警察的封鎖還沒有過因此他們沒有進去。Dino只能從照片上看見噴灑的鮮血染滿了牌桌,以及外人所說“一個籠罩在黑色斗篷中戴小丑面具的人衝出來消失在遊行的隊伍中”的說辭。警方的調查絲毫沒有進展,也沒有看出很在意的樣子——他們對這種黑手黨之間的鬥爭似乎已經司空見慣。
Dino遠遠地看見那些Keep Out的封鎖線,像蛛網一般堵在窄小的門口,一直很沉默。
“我們連敵人的一點線索都不知道——他們的目的,人數,殺人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