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也不忍心對病榻上的母親點破父親的不忠。小小的他並不清楚母親對於丈夫的出軌是真的無知無覺還是在明知無可奈何索性裝傻。直到母親因為去世前不久、有一次特意讓林姨把他叫到床前,囑咐他“不要恨你爸爸”,他這才意識到,原來她是知道真相的。這使得他更為怨恨韓進遠和米音,恨他們讓母親在身體上已經飽受折磨的同時還須默默忍受噬心的痛苦。與此同時,也自然而然就連帶著厭惡起寄住在他家的米蘭姐弟。
每一次在餐桌上,韓家的氣氛不是沉悶到極致,就是乾脆莫名其妙就陷入“劍拔弩張”的態勢。
今晚也不例外。
韓進遠甫一提出要為考上美術學院的兒子韓崢以及米蘭姐弟辦一場慶祝會,就遭到了韓崢不耐的一聲冷哼:“無聊透了!”他不留情面地為父親的提議作出評語。
“你們三個考上了大學,生日也都在同一個月,兩件事一起慶祝,不是很有意義嗎?而且,今年又是十八歲生日……”
“爸,你不嫌丟人啊?”韓崢放下碗筷,動作不重,語氣卻如千年寒鐵、落地有聲。
韓進遠喉結上下滾動,強壓怒火道:“只請自家親戚,又沒有外人,有什麼好丟臉?”
韓崢冷笑:“也是,自家親戚哪有不知道我們家這點事的?”他眼角的餘光流轉,有意無意間掃視到正捧著碗悶頭不語的米蘭姐弟,不知怎的驀然就生起個促狹的念頭,隨即開口說,“我改主意了——那就辦吧,。”
韓進遠眉頭略為舒展,吃了兩口菜,轉而想到另有一事需要宣佈:“對了,韓崢、米楊,我跟校方打過招呼了,把你們倆安排在一個宿舍。”
三個孩子同時抬起頭來,詫異地看著他。
米蘭姐弟和韓崢三人同時抬起頭來,詫異地看著他。
“學校的宿舍一般都是四人或者六人一間。地方太小不說,都是組合傢俱,床設在二層,底下是書桌,米楊不方便,而且,韓崢睡在二層,我也很不放心,萬一半夜發病……”
韓崢臉色陰鬱,又無從反駁。
“所以,我讓校方騰出一間宿舍,傢俱是我自己配置的,你們兩個人住又寬敞又便利,也方便互相照應。”韓進遠繼續說道。
“謝謝韓叔。”米楊發自內心地感激韓進遠的周到考慮。
“別指望我,我不會照顧人。”韓崢冷冷地說,“而且,更不指望他能照顧我什麼。”他站起身,椅子被他的身體連帶著向後退了一尺,與地板摩擦出略嫌尖銳的噪音。他不緊不慢地走上樓去,把身後韓進遠的呼喚置若罔聞。
“韓叔,有我在呢,別擔心。”米蘭安慰道,每個字都說得輕言細語、小心翼翼;卻格外給人一種可以信賴依託的感覺。這兩年,韓進遠衰老的速度明顯加快。除了事業的忙碌,米蘭知道,韓崢的身體、韓崢與他僵持的關係,這些通通讓他操碎了心。他雖不是自己的生父,而且說起來他與母親的關係算不上可以擺上檯面的“光榮事蹟”,但他畢竟是這個家的“大家長”、也是自己和弟弟的“恩人”。每當韓進遠露出愁容,她總試圖使他情緒好轉些。
“米蘭,其實韓叔知道,你的興趣是在商業管理方面,純粹是因為不放心米楊和韓崢的身體,才抱定主意考美院。老實說,你和韓崢、米楊在一起,我寬心多了。如果上大學後你還有精力學別的,我會支援你報讀第二專業。”韓進遠見米蘭欲言又止,心裡明白她在擔心什麼,遂道,“你不要管錢的事。”
韓進遠說得不錯,當年三個孩子一起學繪畫,韓崢和米楊從頭至尾樂在其中、而後更是各有專攻,米蘭卻始終無法深入下去、真正樂於此道。問題不在於她的基本功不過關,拿老師的話說,她的畫裡缺少一些靈氣,米蘭自己對此也是心知肚明。研究藝術史米蘭倒不甚討厭,唸書這件事本身對她來說更不成問題。於是她順利考入了美院的藝術史論系,那個專業沒有很多實際繪畫的課程。她之所以選報美術類的志願,理由正同韓進遠所料無二。
吃完飯,米蘭一如往常地主動幫忙林姨收拾碗筷。她清楚她在這個家的身份:自己不比韓崢,不是這個家的大小姐。林姨礙於韓進遠的面子,自是不好對她和米楊發作什麼,身處韓家這麼多年,她又豈會不察人情冷暖?從最初她要幫著林姨做家事,對方就沒有真正阻止過,想必,在林姨心裡,她和米楊的地位不比自己高貴到哪裡去。對於韓崢的排斥、林姨的冷漠,她也曾經痛苦地掉入糾結的泥淖:自己和米楊算什麼呢?不過就是寄人籬下的孤兒孤女,最最可悲的莫過於,他們寄生的物件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