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得好好的,半點不敢表露。
父親這個詞,對秦秣這個真正出身於宋代侯府的“古人”而言,有著太過強烈的意義。就算是紈絝子弟,也不能完全無視家法威嚴,何況那個年代的秦父,本身就是極其強勢的一個人。
秦沛祥這一發怒,雖沒有秦侯爺那沉穩端凝的上位者氣勢,但他本就是個極少發怒的人,此刻乍然顯現怒意,要唬住這一雙兒女,還是堪堪夠了。
秦秣抱著斑斑,正考慮著自己是不是要回小臥室避避風頭,電話鈴聲忽然就響了起來。她手一伸,連忙接上電話。
“喂……哪位?”
“秣秣!”那邊傳來一個透著喜氣的聲音,是秦雲婷!
秦秣也大為驚喜:“姐!哈哈,你今天終於捨得打電話回來啦!”
“今天是中秋節嘛!你這丫頭,大姐我會連中秋節都不打個電話回來嗎?快按擴音,叫爸爸媽媽和小志過來,雖然我這次沒能回家,不過大家一起用電話團圓一下也是好的。”秦雲婷聲調頗高,喜氣洋洋的。
秦秣卻一下子呆了。
中秋節?
這就到中秋節了?
秦雲志挨挨蹭蹭地擠了過來,小心地問:“二姐,是大姐打電話回來啦?”
秦秣木呆呆地把話筒遞給秦雲志,心中卻彷彿含著股窖藏了無數歲月的陳年老酒,不知是辛辣濃烈還是燻然濃醇,又或者這老酒忽然穿腸,她未及準備,便從頭到腳,辣了個透心涼!
越火辣,越冰涼。便如中秋的月,總是越思念,越寂寞。
恍惚間,秦秣似乎聽到秦雲婷的聲音從電話擴音裡透出來,她說著些討喜的話,有幾句還憧憬了未來,極是意氣風發。
秦雲志講話呆頭呆腦,大姐的電話使他轉眼就忘了秦爸剛才的怒語,又大聲嚷嚷起來:“大姐,你都不知道爸媽最近有多呆,中秋了他們居然都不知道,也沒一個人提醒我,還是你最好……”
秦沛祥輕咳了幾聲:“這個,小志不要胡說,爸媽哪裡不記得今天是中秋了?要是不記得,我們怎麼會趕早回來?還有,我提了月餅回來的……”
“月餅!”秦雲志驚喜地大叫:“我知道啦,在那個黑袋子裡是不是?爸你怎麼不早說?”
“這不是最近工作忙嘛,這回了家,腦子裡還在轉著工作的問題,別的都沒怎麼注意。”
秦雲婷的聲音頓時凝重了幾分:“爸,什麼工作能讓你跟媽忙得連中秋都忽略了?是不是工廠裡有什麼問題?”
“你這孩子……”
“爸!我都這麼大了,你跟媽有什麼問題可以跟我商量啊。我前天跟小胡姐姐通電話,她說你好像要被升科長,我那時候還以為她是跟我說著玩的,現在你告訴我,是不是真的有人想拿你頂黑鍋?”
“什麼黑鍋,婷婷你瞎說什麼!”裴霞不知什麼時候也來到了電話機旁,“你好好讀書就是啦,家裡的事情,不用你亂操心!”
“媽……”
秦雲婷後來說了什麼,秦秣都沒怎麼注意聽,她只是忽然感覺,她又被遊離在這個世界外了——中秋節,這三個字,足以讓她悵惘。
這個時代,連曆法都不同於當初,她又如何在公曆的錯亂歲月中,去主動尋找到那個農曆的中秋?
卷二:燦爛時節誰煮酒 三十回:寤舊夢
推開小臥室的窗戶,秦秣探頭仰望天空,然而天幕一片墨黑,這十五的圓月不知在什麼時候竟藏到了濃雲之後,半點月影也不叫人得見。
秦雲志在客廳裡叫嚷:“二姐,電視上說了,今天要八點半下樓看月亮,那時候的月亮才最亮最圓呢。快過來看晚會啦,你一個人悶房裡幹什麼?”
秦秣懨懨地回了他一聲:“我要看書。”然後便抽出一本從學校圖書館借出的《北宋野話》看了起來。雖然知道自己偏科文史,這時候更應該去多多練習數學題,但此刻的她實在提不起興致。
翻到王安石變法那一章,秦秣心中反覆感慨著世事無常,這人間變幻,誰又能早料到?
當年的秦公子與蘇軾交好,嘉佑四年的時候,王安石還只是個不得志的地方小吏。也不知具體是什麼由來,蘇軾非常看不慣王安石的行事為人,連帶著秦陌也同樣看輕他幾分。可是就在那一年,王安石竟然大膽地寫了《上宗仁皇帝言事書》,請求變法。
當時朝野震驚。
蘇軾在嘉佑二年虛歲二十一的時候就中了進士,正是少年得志,裘馬輕狂,更分外看不上眼王安石的變法之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