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就捏著鼻子唱了:
“柳葉兒尖上尖唉,柳葉兒遮滿了天想起我那情郎哥哥有情的人唉,情郎唉,小妹妹一心只有你唉”
“什麼歌兒?”
“窯調。姑娘兒們最愛了。”
“哼,這裡沒有咖孃兒’,永遠都沒有!”丹丹道。
懷玉正色:“我們三個不管將來怎麼樣、大家都不要變!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說著把手伸出來,讓三人互握著。彼此促狹他故意用充力氣,把對方的都握疼了,咬牙切齒,志高猶在苦哈哈:
“我呀,多半是享你們的福,你們來當我的難。”
“又來了!”丹丹狠狠地瞪他一眼,志高心花也開了,只覺曙光初露,前景欣然。
丹丹忽省得:“改天我們找王老公去好吧?說他不準,要他再算。這回非要他洩漏天機!”
一我們真的好久沒見他了。”
“別放過他啊!”丹丹笑。
鬧得很晚,懷玉才回到家去。唐老大在數錢,算算可換得多少個銀元。一見懷玉,便喜滋滋喚住:“懷玉,剛才班主來了,賞了些點心錢,不太多,只說意思意思———不過看他的意思,是要你給他籤三年,他就好好地捧你。”懷玉掂量:“三年?三年只唱一個戲園子?”
“你才剛提上號。”
“爹,我還要跑碼頭,紅遍大江南北才罷休呢!”
唐老大笑叱:“怎麼?站都站不穩,還跑?你可得最量力,別白染這一水,你還小,夠火候嗎?再說”
懷玉道:“光在北平,誰甘心?”
“你多學點能耐再大江南北吧。能跑遍是你的奔頭,跑不出去,也不要‘打順頭’,灰心。”
“您就瞧我的吧,要在戲園子唱出來了,技藝到家了,其他的城市就會來找我,要紅到上海才算是大紅!”
“你就是屬喜鵲的——好登高校!”
懷玉不理,只顧起霸,走了個圓場,在爹跟前亮個相,威武地唱:“俺今日耀武揚威英雄逞,裴元慶哪個不聞?快快地束手被擒,俺手中錘下得狠
唱未完的,道:“誰肯讓班主胡籤三年?誰知道三年之內我是什麼面目?”
“懷玉——”唐老大還想講什麼的,懷玉已止住他了:‘嗲,我要您吃樂飯。地攤子讓志高去唱。”
“志高?”
“對,我跟丹丹都勸他要練出本事,不怕挨栽,再唱。別吊兒郎當的,熬到這份上還不定航。他姊找了主兒,他就單吊兒。”
“看志高跟那丹丹倒是一對,兩個人算沒爹沒孃管教的,可什麼地方都活得過去。他倆是拉腕兒的朋友?”
懷玉別過頭:“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呢。”丹丹忙輾轉翻身過另一邊,不跟她同炕的小師妹說下去了。
“什麼不知道?到底喜歡的是誰呀?”
“誰都不喜歡!一個擰,一個壞。”丹丹一被蓋過了頭。在被窩裡,倒是羞紅了臉,一動也不敢動。彷彿身動了,她的心也動了,人家就知悉她的秘密。
真的,是怎麼開始的呢?
往往,總是開始了才知道。忽然地,發覺自己長大了,更好看,身子繃得很緊,脹,有一種特別的氣息,令自己羞赧,不安。一時驕裡驕氣,一時又毫無自信。迷們如踏入霧海,一腳輕,一腳重,下一步怎麼走,還是想不清。想的時候,是兩個都一起想的。
見到這一個,見不著那一個,都會千思萬念。心中有無限柔情纏繞。
多麼的新鮮而驚心。
小師妹猶在羞她:“哦,要是苗師父要開披了。到石家莊,你也不去了?”
一去,當然去:不去誰給我飯吃?”
兩個女孩卿卿啼啼地竊笑。
丹丹實在無法想像,生活中的一切規律,何以驟然改變。如何重新安排?如何面對神秘的未來?只覺;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窗紙上糊了一張“九九消寒圖”。那是一株素梅,梅枝上共有八十一圈梅瓣。從冬至這天開始,每天在一瓣上點紅,等到全株素梅都點紅了,白梅成了紅杏,春天就再來了。還沒開始點呢,冬至目也快到了吧。那天起,每過九天算一九,一般到了第三個九時,天氣最冷。丹丹想:
“到了三九,大概也有個譜兒?”
什麼譜兒,深念一下,也就偷偷地笑。患得患失。懷玉說過,原來戲班裡,每年臘月二十日以後,會挑一個吉回演“封箱”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