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放入此書中的,除了他的四爺恐怕不會再有第二個人。只是,贈花的又是誰?
秦縝費力思索,終於驀地記起兩年前的事情來。那一次,皇子們與他出宮遊歷,遭人偷襲,獨獨四爺與眾人失散,誤入翠寒谷。聽聞谷內瘴氣致命,他心急如焚。不久之後,卻見四爺氣定神閒地駕著赤煉奔出谷來。那時的馬轡上掛著的,就是此花!
李希沂看清滑落的東西,剎那間臉色蒼白——那一場絢爛如夢的相遇,原以為已經淡忘了,卻在這一瞬,記憶如此清晰。
記憶裡,初夏明媚的陽光和一個小小的女子,頭低著,看不清她的臉,卻見她白嫩的雙手利落地掛上一串白花。她那手指谷口的身影,溶入無邊的草色中,是他見過最美的風景。他曾經忍不住猜想,世上也許有了僅僅因為他是李希沂,而可以相伴的人。
但是。
他苦笑。
那一天一個不經意的轉身之後,便已經不能回頭。現在的他,選了這樣一條艱難的路獨自走去,不能放棄,亦不想放棄。
碧海無波,瑤臺有路。思量便合雙飛去。
要往海上神山,沒有波濤的險阻,要往瑤臺仙境,也是有路可通,原來也可以這樣雙飛同去,但是當時,他卻沒有這樣做……
秦縝見他神情悲傷,像是記起了舊事深陷其中,也不敢驚擾他。
李希沂微微顫抖的手拾起了落在地上的花兒,輕輕夾入書頁之中,緩緩閉上了一貫清冷的雙眼,書裡的字,字字映入腦海:
薄衾小枕天氣。
乍覺別離滋味。
展轉數寒更,起了還重睡。
畢竟不成眠,一夜長如歲。
也擬待、卻回徵轡。
又爭奈、已成行計。
萬種思量,多方開解,只恁寂寞厭厭地。
系我一生心,負你千行淚。(《憶帝京》,宋,柳永)
“王爺。”煙絡的聲音忽然出現在門前。
李希沂微微一驚,隨即笑答:“施姑娘有何要事?”
煙絡探頭看了一眼屋內,對於一臉嚴肅的死對頭秦縝也在裡面,有一絲介意,嘴上卻恭恭敬敬地說:“煙絡見過秦將軍。”
秦縝微微別過身去,臉上不自在地回答:“秦縝不敢當。”這個女子連四爺都不拜,卻刻意當著四爺的面拜起他來。
李希沂怎會不明白她的心思,笑道:“施姑娘不吝親往,不知所為何事?”
煙絡看他一眼,“王爺中毒當日,秦將軍帶入府中的女子可是紅袖?”
秦縝面色微變。
李希沂鎮定如初,像是早已料到她終究會有此一問,笑答:“姑娘何以如此說?”
煙絡不善與他周旋,直接了當地回答:“宋司理已經證明六王爺的玉佩,乃是紅袖死後被人故意塞入她手中,旨在嫁禍於六王爺。不過,紅袖姑娘猝死,卻是事情。煙絡不才,只是猜想,當日王爺要解毒,找上始作俑者的紅袖,最後要殺人滅口,也是無可非議,但是,斷然不會不利於六王爺。所以,背地裡還有人將此事擅加利用,打著要將王爺和六王爺一網打盡的如意算盤吧。”
李希沂深深看她一眼,不置可否。
煙絡淺淺地笑了,“王爺不說話,是預設了嗎?”
那個高貴清冷的男子笑得意外和煦,柔聲答道:“煙絡這樣看低本王?”
煙絡一怔,笑答:“我不是看低王爺。這中間的爭鬥我本來也不是很明白,王爺做的這些事情,我更加不敢妄自品評。”
李希沂俊逸的臉頰上原本柔和的光華,忽然有一瞬的黯淡,“當日的女子是誰,又是受何人支使,本王從未掛在心上。”至少在昊天遭人誣陷,而父皇金口一開,替李潛向蘇洵要她之前,他不曾這樣在意過。
秦縝驀地出聲答道:“那女子是秦縝找來的,確實是紅袖。事後,也是由秦縝差人解決。與王爺無關。”
煙絡看著秦縝一臉不加掩飾的死忠死誠,嘆了一口氣,“秦將軍,不管你相信與否,煙絡對於王府裡當日發生的事情從未對人多過半句嘴。方才那一番話,煙絡就當不曾聽到過。”
秦縝看她一眼,神色深邃,“姑娘此言是何用意?”
煙絡輕輕一笑,對著李希沂說道:“已經證明六王爺無罪不就可以了?”她不知道他還在忙著什麼。
李希沂靜靜看她,黑眸幽暗,良久不語。
“煙絡先行告退。”她微微俯身,準備離開。
“煙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