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房裡,空寂一片,似乎並無人在。
徵羽四處走動,來到藥房,見柳杏林在配藥,並不見羅枸杞。
柳杏林只略抬了一眼看徵羽,就又低頭自顧忙,全然當徵羽不存在。徵羽卻走到柳杏林身邊,看他配藥。
“你找羅枸杞的話,他在營地。”柳杏林頭也不抬,冷冷地說道。
徵羽沒有回答,只是伸手沾了一下桌上配置成一份份的藥粉,他沾的是黃色的藥粉,散發著怪味,卻將它像胭脂一樣塗抹在唇上。
他的舉止讓柳杏林有些愕然的抬起了頭。
“你知道那是什麼嗎?”柳杏林問道,徵羽的舉止確實怪異。
“硫磺。”徵羽輕啟了下唇,他只是看一眼就知道了。
“有毒性。”柳杏林補充了一句,但他話還沒說完,徵羽就輕舔了唇,那動作像個孩子。
“不是劇毒。”徵羽淡然說道,他不像羅枸杞或柳杏林那樣是出生於醫學世家,但是他博學嗜書,知道的並不少。
“你想毒死自己的話,有多種辦法。”柳杏林冷冷問道,他打量著徵羽,徵羽臉上的傷痕還沒有褪去,嘴角尚帶著淤血,何況他臉色慘白,看起來有些悲慘。
“如果是毒死別人?”徵羽平淡地說道,他掃視著角落裡的木櫃,每一個抽屜都寫著藥物的名字,但那只是些溫性的草藥。
柳杏林嚴刻的看著徵羽,顯然有點吃驚,然後又低頭配起了藥。
“他殺了你的父親,你從沒有想過報仇?”徵羽問,很淡然。已經無從知道他這個念頭何時出現在他腦子裡,或許是剛進來,看到桌上的那些硫磺的時候。
“你能做什麼?”柳杏林冷哼,他不可能沒有想過,只是都無從下手而已。
“你做不了的。”徵羽淡淡地說,他比誰都更接近那個金國蠻子。
“在他碰你的時候?”柳杏林尖銳的問?他懷疑,他與完顏阿魯罕打過交道,他知道此人的底細,想傷害到他,根本沒那麼容易。
“在我找到機會的時候。”徵羽拿起袖子擦去了唇上的硫磺,他表情竟如此平和。
“你也會死。”柳杏林平緩說道,只是看著徵羽。
“你夢過藍天和鳥嗎?”徵羽問,他幽幽地說道。
“我從不做夢。”柳杏林冷冷說道,但他終於離開了桌子,走進角落裡,從一口帶鎖的箱子裡拿出了一個小藥瓶。
“水銀。”柳杏林將他擺放在桌上,那三個字念得一點表情也沒有。
“謝謝。”徵羽伸出手,拿走了小藥瓶,將它揣入懷中。
他安然地離去,就彷彿他沒來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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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蕩的寢室,激切的琴聲,彈的是《廣陵散》,有著份毫不儒雅的張狂,那顯然是當年嵇康在刑場也沒能彈出的狂妄。
徵羽也彈不出,即使第一次在金人面前彈的時候,他表達出的也只是悲憤而不是張狂。
夜已深,燭光映上窗紙,琴彈到最後,也已由張狂變為繚亂,並且最後嘎然而止。
完顏阿魯罕將雙手移離琴身,端起放置在一旁的酒杯,遠離了書桌。
他從不暴飲,他有著良好的習慣,事實上,他從不沈溺酒色。
他雖算是出身王室,但血統並不純正,他憑著的是武藝高強與敏而好學,而從眾多完顏部的子弟中脫穎而出。
十二歲那年,這個金國蠻子第一次接觸到了漢文化。一位被掠來的年輕宋人,成為了他們這些王室子弟的夫子。
他很纖瘦,白皙,五官柔和,清秀,舉止儒雅,充滿了韻味。他安全不同於金國的男人,不同於他們的粗野,高大與嗜血。
他還有張琴,他從不彈,不在他們面前彈。
很奇怪的是他很用心的教這些根本坐不住的蠻子少年們識漢字,即使根本沒什麼人聽進去,如果不是礙著當時金太祖的嚴刻要求,這些金國紈!早都溜光去騎射胡鬧了。
他說:有教無類。
他說:金人與宋人一樣是炎黃子孫,只是習俗不同。
有一天,他那些不聽話的學生中,有一位十二歲的學生問了他攜帶在身邊的那張琴是什麼東西,他彈了一曲。其他學生都起鬨走光了,只有這位學生留下來聽完了音樂。
他說:這是《流水》,是出自漢人名曲《高山流水》的。
他還講了個關於知音的故事,關於《高山流水》的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