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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我不但要在今天晚上去看——我現在就要去。吃飯還有多久?”

“不會超過二十分鐘,”方說。

“要是那樣,我提議我們現在就走,”白求恩一面說著,一面穿上大衣。

方不安地望著古部長,隨後又望著董。董一聲不響地向白求恩那兒低著頭,做了一個表示警告的眼色。方有點發慌地提議道:“但是你們剛走了一天山路,並且還是早上出發時吃的飯……”

“是的,”古部長插嘴說,“最好還是先吃點東西,休息一會兒。”

白求恩扣上了他大衣的扣子。“我們剛走了很遠的路,但是傷員們也是一樣啊。”

他們一聲不響地跟著他走進外面的黑夜裡。

病房就在村邊的一座小廟裡。它和白求恩在更靠南的地方所見過的許多簡陋的醫院一樣。在一間狹窄的病房裡,有三十多個傷病員躺在沿著牆的一排炕上。他立刻從第一個炕開始,很迅速地一個接一個檢查下去。檢查快完的時候,他問了方一些問題,給了他助手一些指示,記下了哪些傷員需要動手術,並給其他的傷員換了藥。在這一排炕快到頭的地方,他在檢查著一個腿傷的傷員,忽然間他挺直了身子。“這傷員是誰負責的?”

方遲疑地走上前來。“是我。”

白求恩轉過身去,“立刻準備給他動手術……等完了以後我有話對你講。”

他檢查完了其他的傷員,隨後就滿臉怒色地大步走到隔壁一間屋子裡,在那兒這個年輕的傷員已經躺在一張石頭手術檯上了。這就是手術室,四面掛著白布,房頂上也繃著白布,當中掛著一盞汽燈,嗡嗡地響著。手術檯旁邊是一張桌子,上面放著一套手術器械和消毒藥品。白求恩很快地洗完了手,開始把傷員腿上的繃帶解開,這時候董站在手術檯的上頭,遊大夫站在他旁邊。繃帶上滿是濃血,緊粘在血肉上。等到繃帶解下以後,屋子裡頓時瀰漫著一股臭味。

白求恩轉過身來,又冷冷地說了一遍:“這傷員是你負責的嗎?”

“是……”

“你要受到處分的。他這條腿得切掉,這得由你負責任。你瞧瞧,這根骨頭從肉裡露了出來,像一隻犬牙似的!你怎麼會讓他的傷惡化到這種地步?你當初為什麼不上夾板?”

屋子裡一點聲音也沒有。在白求恩的責難之下,方往後退了幾步,就彷彿捱了一頓鞭子似的。這個當著他的同志們的面叱責他的人不是別人,而是白求恩,他自己曾熱烈地期待著的全軍所崇拜的人物。他的淳樸誠實的臉由於羞愧而抽動了起來。他想要開口,可是話剛到嗓子裡就縮回去了。他帶著求援的神情看了看古。

古部長覺得很窘。“也許,”他以和解的口吻說,“這不是由於方同志的疏忽……”

“不是?”白求恩帶著冷峻的神氣對他說。“如果這不算是疏忽,那麼這是什麼?傷員的腿到了這個地步,方大夫有什麼救治的方法嗎?也許他能夠給傷員換上一條腿嗎?這不僅是疏忽——這是完全沒有把傷員當回事。”

“可是前方的醫院總共只有十副夾板,現在都有人用著。方大夫當時沒有夾板可以給這個傷員上。”

“沒有夾板!”白求恩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這成為理由嗎?難道說我們就得等著現成的夾板嗎?我問你,古同志,我們的戰士總有現成的武器嗎?他們沒有武器的時候,是不是就不打仗呢!他們是說‘好了,我們別打了,等有了武器再說吧?’還是挺身上前,從敵人手裡奪取武器呢?如果沒有夾板,方大夫就應該想辦法做幾副夾板,哪怕他得親自動手。一個真正的醫生就應該這樣做工作。我們在松巖口就是這樣做工作的。我真不明白,我們怎麼能夠對待傷員這樣漫不經心,還管自己叫做醫生。”

方低著頭,古一聲不響,其他的人——除了董以外——全都愣住了。董一直站在手術檯上頭給傷員上麻醉藥,現在彷彿就沒有出過什麼事情似的,他從那兒平靜地說:“白大夫,傷員睡著了……”

白求恩轉身回到了手術臺。他低著頭對傷員露出骨頭的、壞疽的大腿看了一會兒。隨後忽然間,他開始解釋起他要做的手術,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不像剛才生氣時那般粗澀了。為什麼必須做截肢手術呢?他於是先把壞疽說明了一下,指出了骨頭破碎而且突出的狀況,詳述了選擇一個適當部位做截肢手術的重要性,一指出了哪些肌肉、神經、血管、骨組織應該切開,簡單地講了一下動手術時以及動手術後止血的方法。

屋子裡只聽見他說話的聲音、董翻譯時較高的聲調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