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奉堯吐了一口濁氣,“將她扔遠些,讓她不要亂說。”
江氏並不多言,只是回答說:“妾身知曉了。”
蕭奉堯踉踉蹌蹌地進了屋裡,背影佝僂。
“呵呵,”江氏冷笑了笑,拂了拂自己的肚子,轉身,咕噥了一句,“虎毒還不食子,蕭奉堯啊蕭奉堯,你這種人,怎麼配擁有子嗣。”又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從側門出了府。
冬陽高掛,街頭車水馬龍,熱鬧極了,人來人往,卻沒有誰多瞧一眼那僻靜角落裡躺著的女子,她與髒汙的汙穢糟粕扔在那處,還有剩飯殘食,惹來幾條野狗在覓食,偶爾,有狗吠聲。
不知過了多久,有女人的聲音,一聲一聲地喚著。
“扶辰。”
“扶辰。”
“扶辰。”
“……”
躺在血泊與穢物裡的女子動了動手指,悠悠醒來,她抬頭,已經奄奄一息。
“江姨娘。”
蕭扶辰沒有力氣動彈,幹冽的嘴巴一張一合:“是你嗎江姨娘?”
江氏讓下人守在路口,走過去,蹲下:“是我。”
她突然有了力氣似的,往江氏那邊爬了爬,驚喜若狂地說:“我便知道,我便知道父親認出我了。”
親生的女兒,養了十幾年,怎麼會認不出來。
江氏不動聲色般退了一步,將拖曳在地的裙襬往上拉了拉,她說:“是,你父親第一眼便認出你了。”
蕭扶辰小心地問:“是父親讓你來接我嗎?”她其實沒有萬全的把握,因為她對他父親已經沒有絲毫用處了。
“扶辰,”江氏喊了她一聲,沉默了許久後,將手裡的包袱放下,她說,“待會兒會有人帶你去就醫,這個包袱裡有食物和銀兩,你拿著這些銀子走吧,別再迴文國公府,也不要再說自己是蕭家的女兒了。”
蕭扶辰聲音顫慄了一下:“是、是我父親的意思?”
江氏回:“嗯,是你父親的意思。”
“為何?”她抬起手,沒有抓到人,只觸手碰到了一個包袱,裡面的銀兩碰撞地發出了聲響,她咬著牙,手都在顫抖,“我是他的親生骨肉,他為何要見死不救。”
親生骨肉?
人活一生,多少人,最看中的就是臉上那張皮。而蕭扶辰呢,淪為罪婦,又身有殘疾,連皮都被人剝了,她的存在,哪還是骨肉,而是蕭奉堯那張臉皮上的汙點。
江氏是江南女子,聲音溫溫婉婉,輕輕細細,她說:“景姒執政後,文國公府名存實亡,你父親在這涼都並無實權,文國公府早便只剩一張皮囊,披著女帝父親的幌子,聽聽罷了,你這般模樣回來,又是戴罪之身,眾目睽睽之下,你父親怎會認回你,在你父親看來,文國公府與他那空有其表的名譽,都比你這個女兒重要。”
如果她有眼睛的話,她應該會哭吧。
還好,她沒有眼睛,因為哭也沒有用的。
所以,她麻木不仁地躺著,冬日的冷風壓著她,她一動不動。
“我這一生,最不幸的事,便是生為了蕭奉堯的女兒。”蕭扶辰笑了,笑著笑著,沒了聲音,不哭,也不鬧。
國公有女,扶風而上九萬里,傾世清塵。蕭奉堯給她取名,蕭扶辰。
是他教她,手段心機。是他說,她要母儀天下。也是他說,要將蕭家推到至高無上的權利頂峰。
如今,落得這般田地……
江氏起身:“下輩子,投個好胎,不要再做蕭家的女兒了,不要再活成這樣了。”
蕭扶辰笑,痴痴地傻笑:“呵,呵,呵呵呵……”她睜著沒有眼珠的血窟窿,看著天空,“我看到了,我的結局。”
江氏轉身而去,僻靜髒汙的角落裡,有女子笑聲,還有犬吠聲。
今日之事,在市井傳開了,沸沸揚揚了一整天,不少多事又閒來無事之人,還跑去文國公府外的巷子裡看那傳說中沒有眼沒有腳沒有臉的瘋婦,可惜,只見地上一灘血汙,不見其人。
蕭景姒聽完此事,波瀾不驚的,並無情緒起伏。
她與文國公府再無干系,與蕭扶辰也算清了賬,不相干的人而已,聽聽罷了,便當作是一出鬧劇。
倒是洪寶德晚上來探視的時候,說起這事,有點上火。
“我活這麼大了,還從來沒見過哪個父親比蕭奉堯還混球,那蕭扶辰就是再不濟再壞心眼,也是親生血脈啊,竟狠得下心讓她拖著殘廢的身子露宿街頭,這不是變相地逼死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