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他終於死了。
死人本不是件應該慶幸的事,但放在南宮北翊身上,就連向來溫厚善良得近乎軟弱的谷靖書,也只覺得鬆了一口氣。
南宮北翊面孔扭曲,五官都滲出血來,他尚能看見一片血色紅影的眼前匍匐著兩個兒子,便道:“我乃自殺,切勿遷怒尋仇。”
“父親!”
南宮北翊只覺兩眼旁似游來大群銀光閃閃的梭子魚,只一瞬,所有影像都在眼中消失,他同時感到眼窩一陣鑽心的痛,幾股熱流順著面頰淌下來。他耳中傳來兩個兒子的驚呼,那驚呼卻也只是一下,便似被關進漆黑密封的匣子裡,再也不聞,耳中只餘萬馬奔騰般的鼓譟,萬箭穿空的銳鳴,但過度的嘈雜緊隨著帶來死亡的寂靜,他的胸腹如同被無數條利齒的蛇咬噬著穿透,蜂擁著直刺心肺……
對於南宮琛和谷靖書來說,看見一個活生生好端端的人眼球爆裂,七竅血流,肢體融蠟般地變形斷折癱作一灘爛泥,實在是極為可怕的經歷。南宮北翊也熬不住那種痛苦,他嘶聲嚎叫,不住翻滾,身體在自行摧毀,卻又極具破壞力。那些亂竄的真氣被他毫無節制地逸散在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抓碎了岩石,撞飛了撲上去想幫他一把的南宮琛,竟是無人能靠近其身。
南宮琛經驗淺薄,哪裡曾見過如此慘烈的變故,雖被他撞得幾乎沒斷了骨頭,卻還是為父親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只道:“大哥,大哥,我們求求神醫,求他救救父親!”
南宮瑋唯有將他眼耳蒙塞,不讓他看到更殘酷的場景。饒是以他的絕情絕性,對南宮北翊此時的情狀也是不忍直視。但他自然不會向甘為霖求救,咬牙堅忍,雙目瞪得血紅,硬逼著自己將父親此時的慘狀都看在眼裡。
甘為霖也已悚然變色,喃喃道:“救不了,救不了。他與谷雲起,若我能救了,是不是就萬事無虞了?”他又緩緩地搖了搖頭,道:“壞的因只能生出惡的果,命即在,運何改?反是徒增多的煩惱罷了。”
谷靖書也被嚇得簌簌發抖,他明白南宮北翊似是在用自己的痛苦向谷雲起“償罪”,只是這情狀,難道就是谷雲起想要的麼?谷雲起若是活著,怕也要被他嚇得閉氣了。活著時被他纏上已是痛苦一生,死後還要這樣,難道竟要叔叔苦到下輩子去麼?
這場恐怖噩夢持續的時間也並不長,半盞茶的功夫便徹底死寂下去。他們卻滿身冷汗的半晌回不過神。
南宮北翊伏在地上,渾身軟塌。他原本坐著的岩石早被碾成碎末,他全身的骨頭幾乎一寸寸斷盡了,肌肉內臟也是被面板裹著的一灘爛泥。他因那難以忍受的痛苦,將那地面抓撓蹬出一個大坑,看來倒像是給自己挖掘的墳墓,剛好將他埋在裡頭。
南宮瑋放開捂著南宮琛眼睛耳朵的手,摸了摸他瑟縮的腦袋,看向南宮北翊那連五官也軟塌下去,幾乎辨識不出的屍身,神情冷硬如鐵,硬聲道:“小琛,父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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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
南宮家的二少爺,其實並沒有享受過父親的幾回關懷。然而他性子純樸,並不將人心看得險惡莫測,就算從前沒有過父親的溫暖,以後感受到也絕不覺得遲。但父親竟這般死去,那以後,不是完全成為空的了?
南宮北翊其實還年富力強,他並沒有設想過父親不在了的情形,此時只覺無比的孤單害怕,儘管有大哥的懷抱,卻還是止不住哀哀痛哭。
南宮瑋本自以為已是足夠冷酷無情的了,眼看父親這般下場,表面雖是不露聲色,那心頭也是極度震撼。他仍難理解父親僅為區區一個谷雲起便自殘至斯的舉動,但眼前上演這樣一場活生生的慘劇,他到底還是有了物傷其類之感,為父親的死感到了痛苦和悲哀。
如果南宮北翊僅僅只是自殺,他或許還要將喪父之痛的怒火遷移到甘為霖與谷靖書、南宮珏身上;然而南宮北翊死得實在太折磨人,既磨滅了甘為霖谷靖書這類仇人的憎恨之情,也消去了他胸中熊熊增長的野心。南宮瑋那樣冷著面色看了屍體半晌,終於踏上前去,一把扯下寬大的外衣蓋下去,才再蹲下身,用外衣將南宮北翊屍身裹好了,小心地抱起來。
谷靖書只能呆看著,卻不知道說什麼,也是覺得自己此時什麼也不當說。
南宮瑋也沒有看向他們,徑直走回南宮琛身邊,還是那樣冷酷的聲調,道:“走吧。”
南宮琛反有些茫然,看看他和他懷中南宮北翊的屍身,又忍不住望向谷靖書,道:“父親和谷前輩……”
南宮瑋薄怒地道:“父親連命也為他償了,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