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46部分

女兒望彌撒後,神甫太太或哪個福利團體的慈善太太已等著她一塊去義賣了,美國女人沒有空閒!若能抽出日寸間與女兒補補課或上街逛逛商店,便是難得的休閒了。

華盛頓不相信眼淚(4)

在這個一切都機械化、科學昌明的國度,她也快變成了卓別林主演的《摩登時代》中物化了的機械式的人了。她無限懷念東方的生活情調:雨打芭蕉時分,歪在枕頭上:讀《紅樓夢》《還魂記》;月光如水的夜晚,挽著愛人的臂膀在綠柳堤岸漫步,或熄了燈依偎著聽一兩闕小夜曲;杜鵑花摧枯拉朽般燒紅了山野的春日,與三五好友踏春溪邊,沏一壺穀雨茶,談天說地,或什麼也不說,只見溪水琮琮,水碓咚咚;漫天風雪,披一襲大紅一斗篷,踏雪賞梅,鋪紙研墨,寫詠梅贊雪詩詞———吝嗇時間的西人定搖頭這樣的閒情逸致,但她難以忘懷。“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然而,人得適應環境。適者生存,;不適者被淘汰。在東方人看來,她已是美人遲暮,女過三十天過午,一切都遲了;在西方人眼中,她還是個年輕的女人,卻獨自拖著兩個女孩過著清教徒般的生涯,簡直不可思議!不管東方人西方人怎麼看,她陳香梅我行我素,從頭學起,從頭做起,有著“雙手劈開生死路”的清堅決絕的艱難和偉大。纖纖玉手已是厚繭重重,可她不悔。她雖然沒有美國女人那麼強健的體魄,可她有中國女人的堅忍不拔。人家幹八小時,她幹十二小時、十四小時乃至十六小時。

她是一隻上足了發條的精緻的小鬧鐘,嘀嗒嘀嗒一秒不停也還趕不上心跳;口丁鈴鈴的鬧響中,她沉著又快速地調整著人生軌跡,她玩命般同時在幾條道上競走。

在機器翻譯研究所,她面壁而坐,沉默寡言,彷彿又回到了昆明分社見習的時光;只是不再見邵翼之總編嚴厲又關切的目光。或許是往事啟用了靈感,當年譯電稿的紮實的基本功爆發出創作力,她一口氣編著出兩部中英文簡繁字字典,以後多年都作為各大學教材使用。人們開始對這個嬌弱憂悒的旗袍美人刮目相看,知道她不僅僅是陳納德將軍的未亡人安娜,還有一箇中國名字叫陳香梅。她卻依然故我,幽靜如中國山水畫,美麗若中國錦緞,脆弱像中國的薄胎瓷,但工作起來的玩命樣,比美國的強女人還強女人。

如果以為她是個沉默的女人,那就大錯特錯了,此時此地,她比何時何人都更想說、更需要說、更應該說!她渴望瞭解周遭的人、瞭解美國,她更渴望周遭的人瞭解她,瞭解中國,語言是心與心交流的最簡捷的橋!她學習公共演講,榜樣是林肯。不要說她心比天高,飛翔藍天已成廠她的生物慣性。當年的林肯,被人嘲笑為“猩猩和猿猴”,可他從不自卑,在地裡幹活時,也模仿律師、傳教士的樣子作演講,引得人們鬨堂大笑,但正是這種種不{解的努力,他練就了敏捷的思路、口若懸河的辯才和不可抗拒的感召力。1863年7月葛底斯堡戰役是美國內戰的轉機,國會決定把戰士們犧牲的戰場建成國家公墓,林肯從華盛頓前來參加揭幕禮,他只作了兩分鐘演說,不過十個句子。但字字璣珠、完美無疵,是所有闡釋民主信念的最雄辯動人的演詞之一。

八十七年以前,我們的祖先在這大陸上建立了一個新的國家,它孕育於自由,並且獻身給一種理念,即所有人都是生來平等的。

當前,我們正在從事一次偉大的內戰,我們在考驗,究竟這個國家,或任何一個有這種主張和這種信仰的國家,是否能長久存在。我們在那次戰爭的一個偉大的戰場上###。我們來到這裡,奉獻那個戰場上的一部分土地,作為在此地為那個國家的生存而犧牲了自己生命的人的永久眠息之所。我們這樣做,是十分合情合理的。

可是,就更深一層意義而言,我們是無從奉獻這片土地的———無從使它成為聖地———也不可能把它變為人們景仰之所。那些在這裡戰鬥的勇士,活著的和死去的,已使這塊土地神聖化了,遠非我們的菲薄能力所能左右,世人會不大注意,更不會長久記得我們在此地所說的話,然而他們將永遠忘不了這些人在這裡所做的事。相反,我們活著的人應該獻身於那些曾在此作戰的人們所英勇推動而尚未完成的工作。我們應該在此獻身子我們面前所留存的偉大工作———由於他們的光榮犧牲,我們要更堅定地致力於他們曾作最後全部貢獻的那個事業———我們在此立志誓願,不能讓他們白白死去———要使這個國家在上帝庇佑之下,得到新生的自由———要使那民有、民治、民享的政府不致從地球上消失。

陳香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