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所有的智慧和青春拚進去,試它一試不可。
初來那天,辦公室主任陳火明就喊他去細細談了。陳主任四十出頭,圓圓的臉,短短的頭髮,斯文裡透著幹練,兩隻眼睛烏珠不緊不慢地盯著他,邊談邊考慮著什麼似地味道。這陳主任手握一隻半個水壺大的茶杯,咂了一口濃黃的茶水,順手從頭上抓下一塊頭皮,話就這樣談了。
他說:部務會開過了,認為你在這批學生中,比較起來是好的,是比較能幹的,就讓你進來了。我們部是個清水衙門,在這裡,享受是沒有的,苦有得吃,要吃得起苦。至於工作呢,安排你坐辦公室,你要有思想準備,不要因為是個大學生,當過團幹部,覺得坐辦公室委屈了你。辦公室工作很煩瑣,接電話,收發檔案,接待客人,工作一件件都要做好。另外,要搞好辦公室、會議室、三個部長的辦公室衛生,開水供應,都要每天負起責任。
黃三木開始重新做人。在學校和養魚場,只知飯來張口,打牌下棋,衣褲成堆發臭,不知掃它一回地,提它一壺水。現在不同了,每天一早,他就提著四隻水壺,到機關後面的食堂去提水。黃三木懶得多年來疏忽了鍛鍊,手臂麻桿似地,沒丁點氣力。四壺水是沉了,從食堂到市委五樓的路也覺著遠了,拎著拎著,到後來手臂發酸發麻,漸漸沒了知覺。
這工作太辛苦,從沒有過的苦,他要吃,他*自己吃苦,想想自己的前途,未來,什麼苦也不覺著了。�
部長們的辦公室門開了,他把冷壺拿出來,換上新打來的熱水壺。接下來,就給部長們拖地板。黃三木身體太虛,兩個辦公室拖下來,腰痠背疼,渾身出臭汗。彎著腰拖地,用手指搓洗著骯髒的拖把,他覺得自己乾的不是人活,簡直是奴隸。可是,市裡的哪個領導不是這樣過來的呢?不吃得苦中苦,怎做得人上人?不做夠了奴隸,怎麼做得奴隸主?這一切,都不是平白無辜的,都有一個道理,有一種秩序,在死死地規範著上進的青年。
黃三木認真賣力地拖地,一拖把,一拖把,在拖著他通往仕途的道路。
接電話是辦公室的一項主要工作,有會議通知的,聽了要記錄。有找人的,要站到走廊上撕心裂肺地喊,還喊不動,就跑過去了,一直把人找來為止。省裡的報紙和晚報早上就到了,要給各處室分好。�
下午的報紙和信件就多了,這是全體幹部關心的大事情,不能出錯。檔案的來源共四種:有親自送來的,多為重要的會議通知,耽擱不得,須立馬呈送給領導;信封寄來的,多為省和各區鄉鎮的檔案,拆開後就有一道道的折印。更多的檔案,是每天下午從市府辦檔案收發室取來的,收發室是全市各機關部門的檔案交匯中心,七八十個部委辦局在五隻大櫃子裡各自佔據一個格子,格子左右貼了部委辦局的名稱,各單位的收發員就每天來這裡取出自己的檔案,或者把本單位印發的檔案按照報送範圍一一分發。特殊的一種來源呢,就是市郵電局機要組專程送來的機要檔案了。機要檔案通常是省寄發的,名為機要,實際上多為大路貨檔案,機要程度僅為秘密,是最低的一檔,這秘密兩字,是檔案頭上印好的,用機要寄,不但保險,郵費也便宜。
四種來源的檔案全部到齊,除了會議通知立馬處理外,其他檔案通常要到一定數量再登記。現在的檔案也多,一不留神,抽屜裡的檔案就積了三四十乃到七八十份了。檔案分簡報和正規檔案兩類。簡報單獨歸類,不需要登記,雜七雜八夾進資料夾裡。正規檔案就羅嗦了,要按發文的是黨委系統還是政府系統,登記到兩本子上。每份檔案的右上角要敲個收文印章,在印章裡填上收文日期和編號,在檔案下端用釘書機釘一份檔案傳閱單在上面。�
收文登記是辛苦的,要細細地填上發文單位、檔案標題、收文編號和檔案份數。辦妥了,再把資料夾交給陳主任,除了特殊處理的檔案,陳主任通常都在傳閱單上草書傳閱二字,黃三木就捧回資料夾,交給正副部長和各處輪流傳閱。傳閱單上的名字簽得差不多齊了,黃三木再把它們全部取下,按照收文登記,在每個標題後劃一個勾勾,槍斃了去,再就存進檔案了。
除去一種光榮感,莊嚴感,神秘感,真正的快樂是無處可尋,並不存在的。黃三木從早到晚壓抑著自己,他害怕自己做錯事,說錯話,做事小心翼翼,說話找不著路子,乾脆就少說,不說。打水,拖地,擦桌子,收發檔案,樓上樓下跑腿,下班的鈴就清脆地響了。大學裡自由散慢慣了,愛幹什麼就幹什麼,從沒一聲鈴響。這種時間性和規律性極強的鈴聲,抽掠著他的神經,老讓他回到中學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