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趕來的孟劍卿進來之後,見李克己安然無恙地站在那兒,鬆了一口氣,拱一拱手道:“讓先生受驚了。”
李克己一言不發地將手中短劍遞了過去。
孟劍卿接過來道:“卑職即刻稟報沈大人,為先生換一間安全一些的房子,以免再有亡命之徒鋌而走險。”
李克己注意到他接過短劍時目光下意識地掠過劍柄上的字,臉上不易覺察地顫動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鎮定自如的神情。
孟劍卿知道這柄劍的來歷?
這名年輕的校尉,恐怕比他表面上給人的印象還要深沉複雜得多吧。
李克己隨即對自己苦笑了一下。這是什麼時候?他居然還有心思去探察他人的隱秘。
沈光禮聽了孟劍卿的稟報,沉吟不語。
過了片刻他才說道:“這樣鋒利的寶劍,兵器譜上必有記載,你可記得這劍的來歷與流傳?”
孟劍卿答道:“此劍出於宋末鑄劍名家黃大家之手,一雄一雌,雄名‘削金’,雌名‘斷玉’,鑄成之後,貢入內廷;宋亡之後,雙劍隨宋室圖書寶藏一起被送往大都。忽必烈後來將雙劍賞賜給降將張弘範,張弘範死後,雙劍本已隨葬,但是宋世遺民惱恨他逼死幼帝,他生前奈何不了他,死後還是搗毀了他的墳墓,雙劍此後輾轉易主,最後的記載是被張士誠收藏,但是蘇州城破時不知去向。”
用這樣一柄可以輕易查出來歷的寶劍來劫持李克己,暗中的那個人究竟是太聰明還是太笨?他是想讓錦衣衛追究張士誠舊部,還是想讓錦衣衛生出疑心而轉換追查的方向?
沈光禮沉吟良久,微微笑了起來:“兵不厭詐,虛實相生——這個人多半曾是某人的大將吧。將這柄劍封好,送給石和尚,告訴他這件事。”
孟劍卿一怔,錦衣衛辦案,什麼時候要別人插手了?
但他隨即明白過來。
就讓海上仙山去追查這柄劍的主人好了。
去石頭寺之前,孟劍卿先去檢視了李克己換的新監牢。
掌管獄室的劉千戶將李克己安排在天字九號,這是天字號最深處的一間監牢。孟劍卿巡視過後,將崗哨重新安排了一遍,並加派了弓箭手把守高處。
劉千戶有些不以為然地道:“孟校尉儘可放心,還沒有一個犯人從劉某手裡逃出去過。”
孟劍卿看他一眼,淡淡說道:“劉千戶以為在下這番安排是為了防範李克己越獄?”
劉千戶閉口不答。
孟劍卿心念轉了數轉,壓低了聲音說道:“劉千戶,在下想這件事情還是應該與你說明,也好讓千戶有個準備。在下認為,我們要防範的不是李克己,他絕不會想越獄的;我們要防的,是外來的刺客。”
劉千戶呆了一呆。他自然知道昨天夜裡有人試圖救走李克己的事情,具體過程他並不清楚,只知道那劫獄人失敗自殺。現在看來,很顯然孟劍卿認為,劫獄失敗是因為李克己根本就不想走;那麼下一次來的人,就很可能不是救他,而是殺他——不能為我所用,就必須毀掉,以免為敵所用。
如果李克己死在詔獄之中……
劉千戶一想到鐵笛秋當年的豐功偉績、赫赫聲名,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天地良心,他可半點也不想惹上那個魔王……
想到此處,再看孟劍卿的安排,心中觀感大變,只是感激孟劍卿如實相告之餘,心中難免生出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七、】
端午佳節,應天城中處處酒香四溢,玄武湖上龍舟競渡,鑼鼓喧天。
只有錦衣衛衙門外仍是靜寂無聲。
一輛馬車在門外停下,車中出來一個小沙彌,將一張帖子遞入門房。不多時,孟劍卿匆匆迎了出來。這令得門衛頗為驚異。孟劍卿職位雖然不高,卻是沈光禮最得力的助手;能讓他親自出來迎接的,不知是何方神聖。
馬車中出來的是一個灰衣布帽的中年僧人,衣著雖普通,氣宇卻極軒昂,站在令文武百官心驚膽戰的錦衣衛大門外,氣定神閒地四面環顧一番,向孟劍卿笑道:“這是沈光禮整治的吧?聽說他是從御史臺那邊將這塊風水寶地搶到手中的,是不是?”
孟劍卿低頭說道:“沈大人一向淡泊,怎麼會與御史臺爭搶宅基地?這塊地是皇爺欽賜給錦衣衛衙門的。大師請這邊走。”
他們從側門進了衙門。
門房中一個年輕的番子手低聲問年長的同伴道:“這和尚好大的派頭啊!不知他是什麼來歷?”
那同伴尋思了一會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