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本自具天良,片語轉移內助強;
端的妻賢夫少禍,人間難覓此紅妝。
紹聞直向門首來喚王中。王中認得少主人聲音,急忙披衣靸鞋開了門。紹聞見了便道:“從前的話兒休提,都是我一向年輕,乾的不是事。你如今還回咱家,我已改志了。把昨日我趕你兩口子出門的話,大家都忘了罷。”王中道:“相公改志,才不負大爺的苦心。我如何肯不回去。”紹聞又愧又喜,轉身而歸。又回首道:“今早就在家吃飯,不用遲疑。”王中道:“相公吩咐的是。”
王中回房,將話學與趙大兒,督促大兒起身。趙大兒道:“你回去我不回去。人有臉樹有皮,前日趕出來,磕頭亂央不肯收下,今日得不的一聲兒,又回去了。不說在別人臉上不好看,叫人在廚房裡也難見老樊們。”王中道:“你說的也是人情。但大相公既能改志,且親自來叫,不回去是萬使不的哩。”
趙大兒道:“這小妮子與興官相公耍慣了,昨日去後門上尋興官相公去,門限子高,過不去,急的怪叫喊。奶奶見了,一聲兒沒言語,我抱回來了。你看不見,奶奶的意思,也嫌你性子太直,不會委曲奉承人。萬一進去再不各起來,再趕出來,一發不好看。”話猶未完,紹聞又至院中,道:“你大嬸子就知道大兒不肯驟然回去,又催我來叫你兩口子來。再不回去,你大嬸子與冰梅就齊來了。”趙大兒本是愛敬慧孃的,一聽此言,便道:“誰說不回去?俺如今正收拾哩。”紹聞向王中道:“你先跟我回去,叫他慢慢收拾。”
王中跟著紹聞,進了後門,過樓院,一直到前廳,進了東套房。紹聞道:“話不用重說。我如今同著大爺的靈柩只說改志,永不被這夥人再牽扯。”王中道:“相公改志還不算遲。但如今該怎的呢。”紹聞道:“大爺歸天時節,說了八個字,‘用心讀書,親近正人。”我如今只遵著這話就是了。”王中道:“其實我這幾天替咱家前後打算,想了四個要緊的字,只是‘割產還債’,再無別法。相公細想。”紹聞道:“割產二字如何行得?你大爺去世不久,我就棄產業,臉上委實不好看。”
王中道:“相公要妝大爺門面,只在讀書不讀書,不在棄產不棄產。況且行息之債是擎不住的,看著三分行息沒啥關係,其實長的最快。往往人家被這因循不肯還債,其先說棄產不好看,後來想著棄產時,卻又不夠了。如今咱有近兩千兩行息銀子,咱的來路抵不住利錢,將來如何結局?休看那客夥們每日爺長爺短,相處的極厚,他們俱是錢上取齊的,動了算盤時,一絲一毫不肯讓人。只是咱家現有肥產厚業,所以他們還講個相與,其實山、陝、江、浙,他們拋父母、撇妻子,只來河南相與人麼?他山、陝、江、浙,難說沒有個姑表弟兄、姐夫、妹丈,難說沒有個南村北院東鄰西舍,一定要揀咱河南人,且一定要尋咱祥符縣的人,才相與如意麼?不過是在財神爺銀錁兒上取齊。如今咱該把煤炭廠房子或當鋪房子,相公寫出兩張文券,我慢慢尋個售主,成了交,還這宗利息銀子。連當鋪宋爺那宗尾欠,也清白了他。相公請個先生用心念書,咱這日子兒還不吃大虧。久後也像婁宅的少爺榜上有名,也不枉大爺歸天時一片的縈記。”紹聞道:“你說的是。但當店那宗銀子,我已還過了。”王中道:“是那一宗銀子還他。”紹聞道:“我在張宅贏了一百多兩,前日與宋紹祁餞行時,天平兌與他了,只欠五兩來往。”王中道:“天呀!張宅裡那有相公贏的錢!當日他家老太爺做了兩任官,傳到這少爺手裡,沒幾年便輸個差不多了。所以滿街都叫他沒星秤。當日人哄他,今日他哄人。休說相公不該賭,休說相公不該在他家賭,只贏這錢大出奇了。或者有強似相公的好家兒,把相公放鬆了一步。若不然定是與相公一個甜頭兒,一本萬利的出著,後來陸續的還他。”紹聞見王中說的話,中了昨日的窾竅,想了一想,說:“你說的很是。我也不管他甜頭不甜頭,我只是永不去他家,便了事一宗。”
王中道:“相公不但他家不可去,總是連夏鼎這一干人,都丟開手才是。只以請先生讀書為主,養正邪自退。”紹聞道:“如今已到後半年,怎的請先生?二自今以後,打算一個正經有德行的先生,明春請下。”王中道:“眼下呢?”紹聞道:“收拾碧草軒,我每日看書。”王中道:“不用收拾後書房。不如把大門鎖了,相公就在閻相公賬房裡看書,叫德喜兒、雙慶兒伺候。相公是改志的人,每日在大爺靈前來往幾遭,一發心頭有個警教。待來春請下先生,再收拾後園上學。”紹聞道:“也是。”這一場話,主僕商量的果然如銅幫鐵底相似。德喜兒請用早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