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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部分

人。南鄉贖了三家佃戶的地畝。覓泥水匠修補了新買房院,覓裱褙匠核糊了屋子四壁。王象藎與保柱抬桌子,搬凳兒。興官抱書,高聲咿哦。紹聞攤書,硃筆圈點。儼然舊家風規,賢裔功課。

忽一日清晨,紹聞引著興官上學,猛見夏鼎在衚衕裡來,高聲叫道:“譚賢弟,有一句要緊話說。”紹聞看真是夏鼎,嚇了一跳,站住腳道:“說什麼哩?”夏鼎在懷中取出一封書,揉損了角,略有字跡可認。上有“平安家書”四個大字,旁邊小字兩行,依稀彷彿是:“敬煩藻渟夏老爺行囊帶至河南省城蕭牆街家叔譚公表字孝移處投遞。幸無沉擱,銘荷無既。眷弟譚紹衣百拜耑懇。”背面寫著:“嘉靖□年□月□日鄞縣封寄”。

紹聞道:“這是丹徒家兄寄的,怎的到了你手?有煩轉致,到書房吃茶申謝。”夏鼎道:“天色已黑,有人到門首說,我是他老爺同姓,街上打探,咱兩個著實相厚,交與我代投。

我細問,他是南邊口語,卿卿嘹嘹的,我再也不懂的,看他是急於回店光景。”紹聞道:“可曾問他是誰家店?”夏鼎道:“不曾問,他已走開了。今日只把書送與你。我還忙著哩,要上王紫泥家說話。”紹聞要讓進書房,夏鼎道:“那不是小學生讀書聲音麼?我一生有個毛病,但聽見書聲,耳朵內就如蛤蟆叫喚一般,聒的腦子也會痛起來。不如我去老王那邊去。”

說著,已扭項而去。

紹聞正欲丟開,聽其自便。遂向書房叫回興官,手拿家書,到了堂樓。拆開一看,內邊寫道:宜賓派愚侄紹衣頓首叩稟,鴻臚派叔大人膝下萬安。敬啟者,侄自與叔大人歡會,迄今二十餘年矣。只以雲樹遙隔,山門相阻,未得再親慈誨,企慕之杯,日久愈深。往者侄以僥倖聯捷,曾由都門寄奉鄉會硃卷四本,到今未獲札誨。想圇水陸數千裡,而魚雁沉擱也。侄謁選,得授鄞縣邑令。雖自顧學疏才淺,而龜勉自矢,唯期無負我先人之遺規。奈倭寇肆兇,侄日日賓士於海濱江干,外捍禦而內安輯,未知何日可得救寧也。

侄前以優敘,得邀引見,蒙授荊州府知府。正以路近豫省,得以登堂拜瞻,而浙撫以寧波軍需行伍銀兩未楚,諮部以赴浙報銷事竣,即沿江馳赴新任為請。部議允行,遂反寧波。適以幕友夏藻渟赴豫應聘,忙中燭草一稟。恪候金安。並請嬸母大人萬福,及賢弟合宅清吉。

再稟者,屢科河南鄉試錄,屢讀生疑。並及。

紹聞看了一遍,也學他父親開了神櫥,拈香磕頭,望神主朗誦一遍。興官也跟著磕頭。

紹聞起來,又與母親唸了一遍。只管念只管講,講到紹衣不知族叔之死,觸動著痛處,不覺掉下淚來,也就講不上來了。

王氏也垂淚道:“你父親死已多年,為甚的江南來書,還問你父親?”紹聞道:“當日我爹爹去世,原該往江南訃書報喪,只是我彼時太小,不知道什麼。丹徒大哥,如何得知呢?人原有活**十的。這書上還提到舊年寄的硃卷,並不知江河窵遠並不曾到。”王氏道:“你紹衣哥如今在那裡?”紹聞道:“紹衣哥中了進士,做了官,如今升湖廣荊州府知府。因原任錢糧未曾算明,回浙江算明白了上任。大約紹衣哥今日是在荊州府的。這書上還問我中了舉不曾,可惜我一向胡為,還不曾進學哩。咳!自錯了,埋怨那個哩。”王氏道:“你小時認字讀書,你爹說這個孩子將來是個小進士。我一想你爹爹話兒,如今有一句應一句,為什麼這中進土的話不應呢?”紹聞道:“可憐咱家福薄,我爹去世,把咱母子撇的太早了。我是少調失教。娘呀,你又見我太親,嬌慣的不像樣。”王氏道:“我見你親倒不好麼?”紹聞道:“天下為孃的,沒一個不見兒子親。必定是有管教才好。像我爹爹這樣人,學問好,結交的朋友都是正人,教兒子又嚴又密。娘見親,就是慈母,若是單依著母親一個老的——”紹聞便住了口。王氏道:“你說麼。”紹聞接道。“若是單依著母親一個老人家見親,姿性蠢笨的,還不妨事;若是姿性聰明的,就要吃了虧。像興官兒這個孩子,也是個進士材料,若是他孔家娘活著,或有一點指望;若是姓巫的做娘,那進土再也沒想頭。”

此話王氏聽了,微有憾意,便問道:“你只說你閒著做什麼?”紹聞道:“我雖是做爹哩,也現在活著,孩子也極聰明,極肯唸書,只是我沒有學問。那書兒雖是隔著一層紙,就如隔萬重山一般,我不省的,就講不上來,如何能成事?俗語說:拜師如投胎。那教進士的先生,與那教進學能取一等的先生,還天地懸隔著哩。”王氏道:“你那候先生,惠先生,我也知道,是不用提的。像你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