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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原來這侯先生的女人,住的與曹氏後門不遠。熱天一處兒說話,早與開銀錢鋪的儲對樓新娶的老婆雲氏,在本街南頭地藏庵尼姑法圓香堂觀音像前,三人拜成乾姊妹。所以一說譚宅請侯先生,曹氏早已十二分滿意。春宇那裡知道,他與侯先生早已是干連襟呢。

且說臘盡春來,到了正月初四日。王春宇與那同社的人,燒了髮腳紙錢,頭頂著日值功曹的符帖,臂繫著“朝山進香”的香袋,打著藍旗,敲著大鑼,喊了三聲“無量壽佛”,黑鴉鴉二三十人,上武當山朝頂去了。撇下曹氏,到初十備下席面,叫隆吉頭一日對說,請了蕭牆街姐姐,侯先生家師孃董氏,銀錢鋪儲家雲氏,地藏庵尼姑法圓。那日,各堂客及早到了,隨後王氏也坐車來到。席面中間呼姐姐,喚妹妹,稱山主,叫師傅,好生親熱。這曹氏有意作合姐姐家請侯先生坐館,早提起他舅年前的話,董氏早粘住王氏,極其親熱依戀,法圓、雲氏,你攛掇,我慫恿,一會停當了。法圓便拿過新頒大統書,說:“我爽利為菩薩看一個移徙、上學的好日子。”恰好二十日就是“宜上官,冠帶,會親友,入學,上樑,安碓碾”的吉日,十九日便是“宜移徙”的好日子。王氏道:“師傅也識字?”

雲氏接道:“庵里門事,也頂一大家主戶,他不識字,也頂不祝”法圓向王氏道:“菩薩,我行常在宅上走。”王氏道:“我怎沒有見你?”法圓道:“我一年兩次到宅上。五月端陽送艾虎,臘月送花門兒。老山主見了才是喜歡哩,不等坐下,就拿出一百錢,說:‘你的事忙,休誤了別家。’我也事忙,就沒有到後邊看看菩薩。”王氏道:“師傅再去俺家,從後衚衕進後門去,不用走前門。”法圓道:“阿彌陀佛!等董菩薩遷過去,我一總兒去罷。”席畢,大家分別,曹氏又與王氏訂了十九日趕車來接的話。”

卻說王中見新正已過,小主人日日在門前耍核桃,放花炮,弄燈籠,晚上一定放火箭。況且省城是都會之地,正月乃熱鬧之節,處處有戲,天天有扮故事的。小主人東瞧西望,王中十分著急,日日向孔宅求這請先生的話。孔耘軒打算,惟有程嵩淑學問博洽,經史淹貫;雖說好酒,卻是他天資超逸,目中無人,藉此以澆塊壘,以混俗目的意思。幾番商量,卻有三分吐口之意。耘軒與王中說:“程爺有幾分肯依,過一二日來討回音。”

那料王氏到了十七日,著新僱的小孩子雙慶兒,到賬房閻相公那裡,取一個請先生的帖,差王中送到曲米街侯先生家。

這王中如夢裡一般,不知來由。到堂樓前一問,王氏便一五一十說了一遍。方知道初十日早已說明,是供給糧飯,後門一處小閒宅子,是先生住的。這王中心中有三分疑——疑這侯先生未必盡好。卻也有七分喜,喜這小主人,指日便有收管約束。

只得遵主母之命而行。東街投帖時,路過文昌巷,回覆了孔耘軒。單等十九日搬取家口,二十日上學。

這是一個隔行的經紀提起,一個抖能的婆娘舉薦,尼姑擇取的日子,師孃便當了家子:這侯先生也就可知。

原來侯先生名冠玉,字中有,也忘了他是那縣人。也是一個秀才,也考過一兩次二等。論起八股,甚熟於“起、承、轉、合”之律;說起《五經》,極能舉《詩》《書》《易》《禮》《春秋》之名。因為在家下弄出什麼醜事,落了沒趣,又兼賭債催逼難支,不得已,引起董氏,逃走省城,投奔他的親戚,開面房的劉旺家。劉旺與他說了本街三官廟一個攢湊學兒,訓蒙二年。只因做生日,把一個小學生吃得酒醉了,只像醉死一般,東家婆上三官廟一鬧,弄的不像體統,把學散訖。劉旺央同王春宇從中說合,這東家說“他縱慣學生”,那東家說“他不守學規”。說合了兩三天,聊且一年終局,來年各尋投向。所以春宇前日在王氏面前,信口提出侯先生三個字,後來又不想深管。今日竟坐了碧草軒西席。

果然“新來和尚好撞鐘”,鎮日不出園門。將譚紹聞舊日所讀之書,苦於點明句讀,都叫丟卻;自己到書店購了兩部課幼時文,課誦起來。還對紹聞說道:“你若舊年早讀八股;昨年場中有兩篇俗通文字,難說學院不進你。背了《五經》,到底不曾中用,你心中也就明白,時文有益,《五經》不緊要了。即是婁先生,聽說他經史最熟,你看他中式那文章,也是一竿清晰筆,不惟用不著經史,也不敢貪寫經史。我前日偶見孔耘軒中副榜硃卷,倒也踏實,終不免填砌,所以不能前列也。總之,學生讀書,只要得功名;不利於功名,不如不讀。若說求經史,摹大家,更是誣人。你想古今以文學傳世者,有幾個童生?不是閣部,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