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紹聞雖是年輕,若王氏有個道理,吆喝上幾句,紹聞也就軟下去。誰料這王氏推起活船來,幾句話把一個譚紹聞真真的撮弄成了一個當家之主,越扶越醉,心中想到:“一不做,二不休,把王中趕出去罷。”恨恨的說道:“王中!王中!你今日不出去,明日我就出去躲著你。”趙大兒哭向前道:“相公,饒了他罷,他知道了。”紹聞道:“別胡纏!快去收拾。你原沒啥意思,我給你一串錢與你的女兒買嘴吃。再要胡纏,連這一千錢也沒了。”
卻說慧娘在樓內聽著,氣了一個身軟骨碎。走到門首,說道:“大兒,你還不叫王中去磕頭去?”王中聽見少主母吩咐,知是賢慧明白的人,忍不住淚如泉湧,走向紹聞面前,爬到地下磕頭。趙大兒也跪下亂磕頭道:“留下俺罷!俺出去就是該死的。”紹聞冷笑道:“二十畝園子,一座鞋鋪子,也就夠百十兩了。到我明日過不上來時,還要幫光哩。”王氏道:“單單隻等弄到這個田地,才是罷手,想是兩口子把福享足了。”
紹聞見母親也是開交的話,因說道:“斑鳩嫌樹斑鳩起,樹嫌斑鳩也是斑鳩起。我如今嫌你了,講不起,你要走哩。跪一千年也不中用。天還早哩,你快去把放戲箱屋子打掃打掃,我叫宋祿把馬移了。還有皮匠家現成的鍋臺,把米麵菜薪都帶的去。
若是今晚不走,我如今就起身上丹徒去,好躲著你。”王氏見兒子說了一個走字,怕道:“王中呀,沒有一百年不散的筵席,都起來罷,各自收拾去。”紹聞道:“少不得我自己去尋銀子去。”到樓下換了一套衣服,掂出一千錢,丟與趙大兒。趙大兒也不拾,哭著向屋裡收拾去。紹聞出門回頭道:“我不算無情,休要自己延遲討沒趣。”
王中見母子說話沒縫,只得起來。不言不語,走到前廳,看見主人靈柩,這一痛非比尋常,爬到地下又不敢放聲,只淚珠鼻液,溼透了一個方磚。
啞哭了一場,回到後院。只見雙慶、德喜抬著一個箱子,老婆趙大兒抱著女兒,攜著一個包袱,放起聲來。王氏也覺惻然,說道:“好家好院,休要恁般哭,教鄰居聽的。是做啥哩。
等他回來我勸他,當真就趕你兩口子走了不成。”王中也毫無可言,走向樓門前與王氏磕了頭。王氏見光景太不好看,落下幾點淚來,說:“好好的就鬧出這場事來。”冰梅淚如雨下,送了趙大兒一小包袱針線布帛東西。王中回頭看見少主母在東樓門內,心中道:“好一個賢慧少主母。”向東樓門磕了一個頭。這孔慧娘此時,直如一個痴人一般。
王中出的後門,只象醉漢,扶著牆走到小東院,現成的餵馬草拿了一個,攤在放戲箱屋裡,撲的睡倒。遲了一會,兩個爨婦、雙慶、德喜、鄧祥、蔡湘、抬箱子,轉包袱,運床移凳,送水缸,壘鍋臺,擠了一院子。也有說且耐著心的,也有說大相公就要叫回去的,也有說就不回去也夠過的。王中惟會流淚而已。晚上,趙大兒埋怨了半夜,王中直是啞子一般。正是:
從何處說起?向那個道來?
自己尚不解,他人怎的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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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譚紹聞濫交匪類 張繩祖計誘賭場
卻說譚紹聞將王中趕出,自己到街頭去尋這二十兩銀子。
將欲問自己的房戶鋪家,借欠累累不好開口;要尋面生鋪家,也難於突然告乏。街上走動了一陣,無奈只得回來。各鋪面拱手讓茶,俱漫應道:“一時不閒,容日聆教。”經過一座酒館門首,賣酒的白興吾,面帶半醉讓道:“譚相公吃一杯茶去。”
紹聞連忙拱手道:“改日討擾。”白興吾道:“就改日恭候,不許不擾我。”紹聞回頭道:“是罷。”急緊走開。
回到家中見王中走了,心中有幾分不安,又喜眼中少了一段顧忌,也覺爽快。王氏問道:“有了銀子不曾?”紹聞道:“不曾尋下。”王氏道:“一定該與他二十兩麼?些須打點下他也就罷了。他替咱受一場屈,不空他就是。”紹聞道:“娘說的也是,但不知他依不依。”無情無緒,自回東樓安歇。慧娘已有病兆。一夕無話。
次早起來,德喜兒說道:“夏叔那裡有人在後門要問一句話哩。”紹聞道:“你只說今晚送過去,他就走了。”德喜依言,果然那人走訖。
紹聞吃了早飯,心中有些悶悶,又向街前走動。恰好又從那白興吾酒館門首過,那白興吾一手拉住道:“請到館中坐坐,賞個光彩。”紹聞道:“委實有個緊事,不得討閒。”白興吾道:“譚相公失信,說過改日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