拌嘴,只會綿裡藏針,含沙射影。要麼不說,張口就要往對手七寸上打。分家,分出來的是君臣。一言不合朕意,便是抄家殺頭。
允禩仰面微嘆,對蒼天說了句被重複了無數次的話:願生生世世無生帝王家!
兄也罷,弟也罷,君也罷,臣也罷,他們都瘋了!瘋狂地想要傷害對方,抓住一點優勢,到頭來,他們竟找到了同一樣武器——她。他們用同一個人,同樣的事,狠狠傷害對方。而那個人,那些事,對於他們都是那麼美好,那麼重要!
他不想,他也不願,可他們真是親兄弟!一對痴了瘋了的難兄難弟!
幸虧她早早去了,聽不見看不見這些。允禩苦笑。倘或聽見看見,她只怕也要瘋了,氣得瘋了,一輩子也不要見他們。
他說他要不得,得不到。他又何嘗不是?
他說他對她算不得什麼。他對她又算得了什麼?
怡安氣壞了。
昨日,齊妃悄悄來找她,求她去看看弘時。說弘時病了,皇上派了個太醫去了一趟,回頭說了一番話,像是說弘時裝病,有意氣他。母子連心,齊妃豈能放心?託了人去探望安慰,卻在門口被皇上安在那兒的侍衛攔了下來。而後,養心殿來了人,傳皇上口諭訓誡齊妃,說弘時已經過給廉親王為子,齊妃身為後宮嬪妃,舉止失當。
齊妃哭哭啼啼地拉住她:“怡安,求你去看看他!我實在是沒法子了。皇上有好幾個阿哥,嫌弘時討厭,說不要就能不要。可我生養了幾個兒女,只活下來這麼一個。他是我的心頭肉啊!要是有個好歹,讓我怎麼活?怡安,看在過去的情分上,你去看看他,啊?他要是真的沒病,你帶句實話回來,我也就放心了。”
怡安其實不喜歡齊妃,不過,弘時一向對她極好,聽說他生病,立刻想要去看望。聽她說得動情,觸動自己的心思,也賠了幾滴眼淚,好言安慰。假使弘時真的病了,就算太醫院不去人,她也會給弘時找個好大夫,保管藥到病除。
寒水一直做著藥材生意,與同仁堂關係密切,與好幾位太醫也有來往,又認得民間的名醫。找個好大夫,不是什麼難事。皇上對怡安和寒水一直另眼相看,小事上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齊妃得到怡安的保證,放心回去等訊息。
怡安早已不是小孩子,不糊塗,知道這事兒不象說起來這麼好辦。涉及皇上後宮,最應該告訴皇后,由皇后出面說情安排。
當初,皇上把弘時發落出去,送給廉親王做兒子。齊妃就來求皇后幫忙講情,又暗地裡求她在皇后面前幫腔。被皇后知情,沒等她開口,皇后先撫著她的頭髮,語重心長地囑咐了一番,叫她不要管宮裡的事。又說皇上心裡也很難過,血濃於水,父子之情哪能真地說掰斷就掰斷?不過是給弘時一個懲罰。只要弘時真心悔改,認個錯,皇上的心也就軟了。
她聽了這話,私下裡跑去勸弘時。她從小不知捱了“四爺”多少教訓,也有經驗了。知道“四爺”極重面子,心裡倒不象臉上那麼狠。出了事情,大哭大鬧,當面頂撞,都不妨事,過個一兩天,自己氣平了,一定要記得去向“四爺”認錯,認罰。只要把他罰的那些功課做出來,事情就算揭過。她勸弘時也認個錯,她再去央著皇后貴妃還有怡親王十七舅舅求情,天大的事,都能過去。
弘時柔柔地看著她,笑道:“你不明白,我和你不一樣。你是女孩兒,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怡安惱了:“是,我的都是雞毛蒜皮,你的都是國家大事,我不明白!我不管了!”跺跺腳就往外走。
弘時連忙攔住,賠不是,又嘆道:“我也不想惹皇阿瑪生氣。我願意認錯,可不知道該認什麼錯,怎麼認。”
怡安一想,也是。她也弄不清弘時錯在哪裡。
想著旁觀者清,弘曆於人情世故上最是機靈不過,怡安便跑去問弘曆。
弘曆沉思了一陣:“三哥做的那些事,要說錯,也不能算錯。可令皇阿瑪不快,就是錯了。為人子,最要緊的是恪盡孝道——”
怡安怕極了他的長篇大論,急忙打斷:“錯就錯了。你快說他都錯在哪裡,該怎麼認錯。”
弘曆有些古怪地望著她:“三哥做的事,只有三哥最清楚。我怎麼說得清?三哥比咱們大了那麼多,他和皇阿瑪之間的事,有多少是咱們知道的?你也知道,皇阿瑪是個精細人。就算我教給三哥一番說辭,三哥自己不那麼想,被皇阿瑪三言兩語一問,露了餡兒,還不得罪加一等?皇阿瑪盤查起來,你我都落不是,事情鬧得越發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