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中已經算得高壽,隨行的卻多是婦孺,老妻大約已經亡故了,不見隨行,身邊卻有數名黃口小兒,不解辛苦,嬉笑跳鬧,前後攪擾,長者不過十來歲,小者卻才三歲。數名姑嫂小心照應,在山路上漸次下來。
“爺爺”終於,六七歲的一個小孫子玩得累了,開始撫著雙腿,苦著臉在前面停下來:“槐兒腿疼,走不動了!”
老叟柱杖一笑,四下招呼道:“那便歇歇!那便歇歇!”
這一大家子十來口人便在路邊席地而坐,老叟輕輕揭衣拭汗,身側的小女兒遞過葫蘆來,讓老叟飲口山泉解渴:“爹爹,山上住得好好地,卻往汾州做甚?這一去數百里,金兵又多,盜匪出沒,不怕出事麼?槐兒他們還小,何不再等兩年,等汾州安定了些,再返鄉也不晚?”
老叟飲水歇息片刻,才憨憨地一笑,喟然道:“槐兒他爹帶口信來,只說汾州已定,沒甚金人作亂了,岳家軍取汾州後,哪裡還有小賊敢惹禍事?孫兒輩在山上日久,只怕耽誤了進學,聞說汾州府內設了官學,不收束之費。山上哪裡比得?”
小女兒一撅嘴:“爹爹騙人!明白想去看孃親!”
老叟一聲長吁:“小孩子懂得甚麼?為父年老了,只怕一時風寒不起,這把骨頭便扔在了紫團山上,不能與汝母同穴這老婆子命倒好,金賊沒來便過世了,老夫還道。再不能生還汾州,天幸嶽二公子收復汾州………
說話間,坡上林中人聲漸起,呼兒喊娘聲此起彼伏,過得片刻,數十人漸漸行至面前,卻是多家同路。結伴而行。彼此照應,好不熱鬧。
“石伯!”走在前面的青年早早就招呼這老叟:“晚了半日上路,誰想還能趕上石伯!如何在此歇腳?若是歇好了,與咱同行如何?”
老叟笑呵呵起身,笑罵道:“這愣崽子!欺負你伯伯老了,不能比腳力?若不是孫兒們拖著,只怕還走過老夫!”
那青年一伸舌:“石伯當日守過太原府的人,哪敢跟石伯比腳力?小子這番便去入岳家軍,過得幾年,說不得。便可有一比了!”
老叟一伸拇指:“嗯!有出息!只是過得幾年。石伯都入土嘍,黃泉路上走得更快,卻不敢與後生比試!”
兩下已經走得近了,數十人在這山道上寒喧,歡聲振林,稍移時,山上又是數隊宋民下來。一時間。道旁有如市肆,皆是趕往河東諸州縣地宋民。
“孃的!都扒掉了!”牛皋眼下正在汾州城中。面對才來投奔的一夥義軍,滿頭的大汗:“看看!看看!穿成甚麼模樣!”
這夥新晉“岳家軍”彼此一看,都不好意思:眼前的岳家軍營中,來來往往計程車卒們個個身著整齊地棉布軍服,盛夏之際,有的騎軍仍身著輕甲,看上去威武精神,雄糾糾氣昂昂。再看看自家,東拼一塊,西補一條,穿麻的穿麻,穿葛的穿葛,手中兵器更是破敗不堪,與面前的岳家軍一比,有如叫花子一般,也難怪牛皋看著不爽。
“軍爺”為首的大漢看上去頗為高大,襤褸的麻衣下卻是瘦骨支離,說話都大聲不起來:“不是咱不穿好地,山上所產有限,實在是連吃地都沒有,哪能穿甚麼東西?”
牛皋聽得一滯,隨即大罵:“還立著幹甚麼?這便帶去伙頭營,先吃頓飽的,再換過衣甲兵器!”
營中一時間塵土飛揚,牛皋看得目瞪口呆:“奶奶滴,這般跑法,騎軍都追不上!”
汾州城東門處,百餘岳家軍守得嚴嚴實實,凡要進城的宋民,皆須經過仔細搜檢,但太行宋民幾乎都不用看了,金人再怎麼辛苦,也不致於像下山的宋民那麼慘,差些的個個不似人形,好點的也身無長物。眼下城外排了數百宋民,緩緩前移,等著岳家軍檢查,卻無人有半點怨言。
不但汾州如此,太原府更有過之,南至解州,西至渭州、慶陽,數十州縣都不斷有宋民下山來投,不過渭州、慶陽地界多是崆峒山上下來的宋民罷了。自河東戰事安定下來,兩個月間,河東增加了四十餘萬宋民,太行諸寨為之一空,只有極少數老成膽小的,還在山間看風色如何,只怕嶽雷此戰一過,便被金人反攻,照舊沒有容身之地。
晉城,澤州府衙內,楊再興一身棉單衣,端坐後苑,輕釦手中茶杯,身後立著柔福、秋香、阿蠻及一眾侍婢,苑中平整處,呼呼風響,一根白蠟杆挑、打、戳、截、刺,翻翻滾滾,舞動不休,久久方才停下,現出一個小小身影來,向楊再興笑道:“爹爹,今日孩兒如何?”
楊再興輕輕鼓掌,身後秋香滿面紅光,只聽楊再興道:“致遠,這一路槍法,已經略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