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成冰一人發怔,計程車司機問:“小姐去哪裡?”
問了三遍成冰才反應過來,揉揉額角說:“西藏南路。”
找到趙旭時他正在一家傣家餐廳請朋友吃飯,隔著玻璃老遠地朝成冰揮舞胳膊,同時在電話裡指示視線角度,前所未有的熱情。成冰剛剛定位到他的桌位,趙旭便從餐廳裡大步流星地出來,極熱情地搭著她的肩膀往裡衝——力道近乎挾持,她還不及反應,已聽趙旭耳語:“識相點,待會兒好好配合!”
趙旭對面坐的是一對年輕男女,看年紀和趙旭不相上下,圓臉女孩面相稍嫩。趙旭笑盈盈地介紹:“這位是成冰,小名太后,嗯……是我……老朋友,我們一個幼兒園長大的。”
那語氣曖昧得好像他們訂過娃娃親似的:“阿姨最近怎麼樣?我一回來忙得雞飛狗跳,還沒來得及去看她,她不會怪我吧?”
成冰於是也極配合,只差整個人掛到趙旭肩上:“豈止我媽怪你,連楊媽都念得我耳朵起繭了。”
圓臉女孩臉色慘白,目光幽怨,旁邊的濃眉青年卻未察覺,端起茶杯敬成冰:“哦……你就是太后呀,我聽趙師兄說起過幾次……”
成冰投入度極高地配合趙旭演完全場,臨別時聽趙旭歡快地笑:“那個……你們結婚的時候我就沒時間過去了,真是不好意思,那個……你們要挑婚紗對吧?我有朋友是開婚紗店的,從蘇州直接進的貨,我和他說一聲,你們挑多少套換著穿都沒問題!”
微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成冰卻分明聽到心臟滴血的聲音。
成冰跟著趙旭進他的辦公室,合上門便問:“找我過橋,總得給點過橋費吧?”
趙旭仰天朝著天花板,斜掃她一眼,笑:“戲看夠了?”
成冰忍住笑,趙旭冷哼道:“找我什麼事,說吧。”
“不知道該不該說。”
“那就別講了!”
“你——”成冰白他一眼,又垂頭道,“我覺得有些事情我好像想錯了。”
趙旭示意她說下去,成冰便不情不願哼哼唧唧地把事情和盤托出:當初她如何以為席思永紅旗不倒彩旗飄飄,結果回學校這麼幾天,一路發現自己全然看錯。
“你說他幹嗎什麼都不說?我都沒嫌丟臉問出口了,他居然就隨便我胡猜亂想?又不是沒給機會他解釋,他——他是不是嫌我亂吃醋太煩了?我承認我有點嬌慣……還有點任性……不過也沒有到無法忍受的地步吧?”
趙旭扒著椅背,歪頭審視她,終於忍不住唇角抽搐笑出聲來:“成冰,這麼多年,你總算有一分鐘像個小女人樣了。”
成冰眼皮一挑,趙旭立馬嚴肅表情,凝視她思索良久:“有沒有興趣聽一段錄音?”
趙旭從手機裡調出一段錄音,一播放全是刺刺啦啦的雜音,隱約間有人的喘息聲,十來秒也沒人說話。成冰微訝地抬頭,以眼相詢,趙旭指指手機讓她繼續聽,接下來又有幾聲啞破的撞擊聲——嘈雜紛亂的聲音,不知為何竟讓人脊背發涼。三十秒過去,急重的呼吸越發明顯,成冰正挑眉準備問趙旭怎麼回事,忽聽到極熟悉的聲音:“阿旭,是我……”
又一陣密集如傾盆大雨的噼啪聲,極之清脆,很像是子彈打在玻璃上的聲音,席思永的聲音也越發急切:“阿旭,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照顧好我爸媽,別讓他們知道……”
“阿旭,我……成冰……我想跟她說——”
清脆的一聲響,錄音應聲而止,成冰從沙發上躥起來,滿面驚惶地抓著手機:“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他在哪裡?”
趙旭報出一個日子,成冰頹然坐下,腦裡如有萬團柳絮,紛紛揚揚,只是理不清頭緒——原來那個晚上不只是夢。
她做了個噩夢是沒錯,但夢裡的事,卻真真切切地發生過——席思永確曾試圖撥她的電話。
那個撥不通的號碼,那個讓她驚醒的噩夢……成冰咬著手背,死死地往骨節裡咬,“他要跟我說什麼,他要跟我說什麼?”
“不知道,”趙旭微咬著唇,頗為為難,“這是我專門從語音信箱裡存下來的。”
“他到底要跟我說什麼!”
成冰捶著沙發,六神無主,按播放鍵竟然都按錯了幾次,再放出來也找不出他多一句話,每次都在最關鍵的地方戛然而止——他到底要跟她說什麼?
她再傻也能聽得出,最後那清脆的一聲響,分明是子彈射來的聲音。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成冰攥著手機號啕大哭:人世間再無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