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珠轉了轉,一拍腦門兒:“這樣好了,小人替您去書房送給護軍可好,也免得您多跑一趟,早點歇著,明日可要起得比您在宮裡還早咧。”
梅蕊啞了聲,這誠然是個好法子,但她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為何她不曾早些想到這點,也免了再廢這些口舌,她緊了緊手中的藥瓶,最終還是遞給了福三兒,笑道:“那有勞福公公了。”
“這是小人的本分。”福三兒將藥瓶收好,往桌上瞧了一眼,“您用完膳了?”
梅蕊點了點頭,她平日裡本就吃得不太多,懷珠總是嫌她吃得少,現下又記掛著旁的事情,更是吃不了太多,福三兒噯了聲:“那行,大人已經讓人將東廂收拾出來了,您請隨小人來。”
夜深了,瞧不清楚護軍府的景緻,只有遠遠近近的黑影,是假山與花木。廊廡下懸著八面玲瓏山水紅紗燈,將青色的廊柱照得徒生暖光,福三兒走在前面,腰身微微往前傾著,是平日裡呵腰俯首的舊毛病,時日長了刻進骨子裡,怎麼改都改不掉了。但那人不一樣,腰板直的像勁拔的青松,寧折不彎的意味。
梅蕊捏著袖口,覺得這偌大的護軍府實在是冷清,走了這樣久卻連個人影都沒見到,便開口問福三兒:“護軍府上並沒有多少人麼?”
“是啊,”福三兒也不瞞,“大人喜歡清靜,往前總有朝臣給大人塞美人侍婢什麼的,覺得這樣就能打動大人,嘿!也不瞧瞧大人是會為美色所惑的麼,那些美人說實在的也算不上美,在小人看來,還當不了大人的一根手指頭。”
他突然下意識捂住了嘴,四處張望了一番後,轉過身來撓頭對梅蕊道:“大人是最不喜歡旁人議論他的相貌,小人這是說漏了嘴,您可千萬替小人瞞下來,若是教大人曉得了,免不得要受罰。”
那樣的一個人,積石如玉,蒼翠如松,反倒嫌惡以貌取人,梅蕊覺得他定是時常受到這一面的困擾,古時尚有看殺衛玠這一說法,如此來看陸稹這個喜惡倒並不算得乖僻,她笑道:“護軍既然不愛美人,那麼被送入府中的美人現下都去何處了?”
說起這個來,福三兒就縮了縮脖子,他壓低的聲音在昏暗的廊廡間格外森然:“大人本來不大在意的,養那麼些個遊手好閒的人也不算是什麼事兒。但哪裡是美人,分明都是朝臣們送進來的細作,專門來監視大人的,護軍府雖然是先帝還在時賜給大人的府邸,但大人平日裡也難得回來,有一回她們竟合謀在大人飲食裡下毒……”
梅蕊低低地吸了口氣:“那後來呢?”
“後來,好在大人得了上天眷顧,死裡逃生,就是從那回起,大人的脾胃就壞了,吃得也少了,”福三兒提起這樁事就傷心,咬牙切齒忿忿不平,“後來大人病好了,就將那些下毒的人的手給剁了,裝在匣子裡送回原主人那裡去,隔日上朝時那幾位大人都紛紛告假。”他攥拳輕呼一聲,“實在是痛快!”
聽起來倒像是陸稹做的事,梅蕊只蹙了蹙眉,那些人罪有應得,但這樣的血腥戾氣她還是見得少了,還因為置身事外,無法像福三兒一般理解陸稹的處境。她只跟著福三兒繼續往前行去,至了東廂後,福三兒替她推開了門,躬身請她進去:“就是這兒了,您瞧瞧,可還滿意?”
梅蕊抬腿邁進去,裡邊兒一應俱全的什麼都有,就是聞著有些潮,滿滿的都是灰塵味,她偏過頭來看福三兒,福三兒也曉得她在想什麼,搓手道:“大人府上向來都沒旁人住過的,您算是頭一位,火急火燎地將屋子替您收拾了出來,您別介意,將就一晚。”
指不定是從前哪個被送入護軍府的美人住過的,梅蕊瞧了下屋內的擺設,女兒氣息十足,她垂下眼,不著痕跡地對福三兒說道:“多謝公公。”
“那您歇著,小人替您送藥去。”
福三兒替梅蕊關上了門,便折身往書房走去,風雨欲來,平地起了狂風,將樹葉吹得颯颯作響,紗燈間的燭火明滅不定,像是要被吹熄了一般。
站定在書房門口,福三兒叩了三下門,裡面傳來陸稹沒甚麼波瀾的聲音:“進來。”
第17章 且徐行
福三兒推門進去,陸稹正和太常寺少卿議事。太常寺少卿喬遇之,宣和九年的探花郎,當年可謂是意氣風發踏馬長安花。他要稍稍年長些,如今已而立之年,也是孤身孑然一人,大抵是個玩世不恭的人物,拋下所謂的朝中清流,偏要同旁人眼中的權宦陸稹混在一起,照喬遇之自己的話來說,是他覺得自己同護軍臭味相投罷了。
想到這句話福三兒不禁暗自翻了個白眼,他家護軍好潔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