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將她帶出來算賬的,梅蕊咬緊了牙,想著多半就交代在這座宅子裡了,若是現在低頭向他認錯,不曉得還管不管用,還在盤算的時候,陸稹就已經背過身去,扔下一句:“先吃飯。”就往前行了。
梅蕊愣了愣,陰下來的府邸像是磨著獠牙的獸,張牙舞爪地要將人吞沒,她急急忙忙地趕了上去,離陸稹約莫三步遠,不敢靠的太近,她是著實猜不透陸稹的心思,感覺比女人還要神秘莫測。
跟著進了屋子往左側走,就瞧見一張八仙桌,上面擺著熱氣騰騰的菜餚,梅蕊聞著香氣,才突然覺得有些餓了,最前面一道是貂蟬豆腐,將泥鰍比作了威名一時卻結局落魄的董太師,梅蕊記得這是懷珠頂喜歡的一道菜,她曾借了榮妃宮中的小廚房來給懷珠做過,饞的懷珠將那一盤豆腐都吃了個精光。
她這會兒還沒回去,懷珠該著急了!梅蕊眉頭蹙了起來,陸稹業已在桌旁坐了下來,手搭在桌上,屈起手指來敲了敲桌:“還愣著做什麼?”
這是要她同他坐一桌吃飯?梅蕊再往桌上看去,桌上果然擺著兩副碗筷,這一餐越看越像鴻門宴,梅蕊垂下了眼:“奴婢不敢。”
“學士還有不敢的?”陸稹的語氣裡帶著譏誚,“我敬學士是位女中豪傑,想與學士把盞言歡,沒想到學士竟不肯賞我這個面子,實在是遺憾。”
哪裡是不給他面子,分明就是根本不明白他究竟要幹嘛,梅蕊繃著唇角對他道:“護軍說話向來都是這樣喜歡繞彎子的麼?”
陸稹微微眯起了眼:“學士何出此言?”
他分明是要高出她許多的身份,卻一口一個學士地叫她,其間怕是沒有多少尊敬的意味了。梅蕊這會兒才定下神來,不避不讓地看向陸稹:“護軍是在惱奴婢向陛下詢問,您與懷帝之前的事情麼?”
懷是先帝是諡號,見他沒有說話,她挺直了背繼續說了下去:“萬事不復醒,徒令存者傷,這句話,是您念給懷帝聽的,是麼?”
燭影幢幢間,陸稹的神色變得陰鬱,他嘴角向下一塌,掀眼看向她:“你確實膽子不小。”
第15章 瑣朱戶
兔子被逼急也是會咬人的,她並非是逆來順受之人,只不過學了道家的無為,對什麼都秉持著順其自然的態度罷了。平日裡名不經傳地,卻暗藏了玲瓏心腸,陸稹動她的可能微乎其微,先不說她被陸稹帶出來時被趙淳瞧見了,若是她就此再無蹤影,趙淳勢必會知曉這與他陸稹脫不了干係。
她前兩次在小皇帝面前的試探也不無道理,她越是受小皇帝重視,那陸稹對她就更是要再三思量,她曉得陸稹對她向來都是有所防備的,因著她與趙太后的那一層關係,無論怎樣都打消不了他的疑慮。
深吸了口氣,她到底是膽慫,硬氣也只是一會兒,他還沒使出恐嚇的手段來她就率先服了軟,低眉順眼地:“奴婢想與您誠心地談一談,您願意聽麼?”
陸稹撥轉著指頭上的玉扳指,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說罷。”
如蒙恩赦般,梅蕊鬆了一口氣,她到底還是把不準陸稹,將他激怒並非是件好事,但現下只有將月夜中未曾講明白的話說個透徹,看看能不能緩解僵局。
她背脊依舊是挺直了,聲音像剛出窯的茶盞,摔在地上都是脆生生的響:“您大抵將奴婢的什麼都看過了,也知道奴婢進宮是攀了太后娘娘的關係,但自打奴婢進了文學館,就再也未與太后有過什麼旁的牽扯了,這一點您隨意讓興慶宮或是文學館的人來問,都是能知曉的。奴婢從未想過要涉足這洪流之中,有立足之地安然無恙地度過餘生便已知足,至於那些高不可及的殊榮,奴婢是想都不敢想的。”
話說出來便好受許多,壓在身上的那些枷鎖都籠統卸了下來,梅蕊落得一身輕鬆。烏木篤篤篤三聲響,陸稹半含著眼,微弱的火光在他眼中跳躍,他唔了一聲:“所以?”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振振有詞,突然覺得豪氣萬丈,就像是立於朝堂之上舌戰群儒,縱然眼前的“群儒”只有難以揣測的護軍一人,“那些道理奴婢都懂,您若是不放心奴婢,大可忤了陛下的意思將奴婢打發出宮,這樣方可絕了您心間的隱患,您若是放心奴婢,那還請您今後莫要再疑。”眉心悄悄地蹙起,哀慼心酸的模樣,“您這樣,很令奴婢心寒。”
她其實有副伶牙俐齒,裡面藏著珠玉,能將話說的天花亂墜,陸稹眼中的陰翳散了些,神情也有所鬆動,眉峰微微一動就站了起來,袍服落落拓拓地墜下,驚動了窗外的風。梅蕊看著他一步步走進,攜著駭人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