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常的哀感頑豔。焦侍郎接了這封信,一氣一個死!無可奈何,只得把女兒權時養在家裡,等日後再做道理。我進京找他求信,恰好碰了這個當口。所以我也不便多說,耽擱了幾天,只得且回家去,過幾時再說的了。”
徐宗生一席長談,一面談著,一面喝著,不覺把酒喝完了,飯也吃了,問店家要了水來淨了面。我又問起焦侍郎為甚麼把一位小姐慣到如此地位。宗生道:“這也不懂。論起來,焦侍郎是很有閱歷的人,世途上、仕途上,都走的爛熟的了,不知為甚麼家庭中卻是如此。”我道:“世路仕路的閱歷,本來與家庭的事是兩樣的。”宗生道:“不是這樣說。這位焦理儒,他是經過極貧苦來的,不應把小孩子慣得驕縱到這步田地。他焦家本是個富家,理儒是個庶出的晚子,十七八歲上,便沒了老子,弟兄們分家,他名下也分到了二三萬的家當。擱不起他老先生吃喝嫖賭,無一不來,不上幾年,一份家當,弄得精光。鬧的弟兄不理,族人厭惡,親戚冷眼,朋友遠避。在家鄉站不住了,賭一口氣走了出來,走到天津,住在同鄉的一家字號裡,白吃兩頓飯,人家也沒有好面目給他。可巧他的運氣來了,字號裡的棧房碰破了兩箱花椒,連忙修釘好了,總不免有漏出來的,字號裡的小夥計把他掃了回來。被這位焦侍郎看見了,不覺觸動了他的一門手藝,把那好的整的花椒,揀了出來,用一根線一顆一顆的穿起來,盤成了一個班指。被字號裡的夥計看見了,歡喜他精緻,和他要了。於是這個要穿一個,那個要穿一個,弄得天天很忙。他又會把他盤成珠子,穿成一副十八子的香珠。穿了香珠,卻沒有人要;只有班指要的人多,甚至有出錢叫他穿的。齊巧有一位候補道進京引見,路過天津,是他的世伯輩,他用了‘世愚侄’的帖子去見了一回,便把所穿的香珠,湊了一百零八顆,配了一副燒料的佛頭、紀念,穿成一掛朝珠,又穿了一個細緻的班指,作一份禮送了去。那位候補道歡喜的了不得,等他第二次去見了,便問他在天津作甚麼。他一時沒得好回答,便隨嘴答應,說要到廣東去謀事。那候補道便送了他五十兩銀子程儀。他得了這筆銀子,便當真到廣東去了。
“原來他有一位姑丈,是廣東候補知府,所以他一心要找他姑丈去。誰知他在家鄉那等行為,早被他哥哥們寫信告訴了姑丈了,所以他到了廣東,那位姑丈只給他一個不見。他姑母是早已亡故的了,他姑丈就在廣東續的弦,他向來沒有見過,就是請見世見不著。五十兩銀子有限,從天津到得廣東,已是差不多的了,再是姑丈不見,住了幾天客棧,看看銀子沒有了。他心急了,便走到他姑丈公館門口等著,等他姑丈拜客回來,他抓住了轎槓便叫姑丈。他姑丈到了此時,沒有法子,只得招呼他進去,問他來意。他說要謀事。他姑丈說:”談何容易!這廣東地方雖大,可知人也不少,非有大帽子壓下來,不能謀一個館地。並且你在家裡荒唐慣了,到了外面要守外面的規矩,你怎樣辦得到。不如仍舊回去罷。‘他道:“此刻盤纏也用完了,回去不得,只得在這裡等機會。我就搬到姑丈公館來住著等,想姑丈也不多我這一碗閒飯。’他姑丈沒奈何,只得叫他搬到自己公館裡住。這一住又是好幾個月。喜得他還安分,不曾惹出逐客令來。他姑丈在廣東,原是一個紅紅兒的人,除了外面兩三個差使不算,還是總督衙門的文案。這一天總督要起一個折稿,三四個文案擬了出來,都不合意,便把這件事交代了他姑丈。他姑丈帶回公館裡去弄,也弄不好。他看見了那奏稿節略,便自去擬出一篇稿來,送給他姑丈看,問使得使不得。他姑丈向來鄙薄他的,如何看得在眼裡,拿過來便擱在一旁。但苦於自己左弄不好,右弄不好,姑且拿他的來看看,看了也不見得好。暗想且不要管他,明天且拿他去塞責。於是到了明天,果然袖了他的稿子去上轅。誰知那位制軍一看見了,便大加賞識,說好得很,卻不象老兄平日的筆墨。他姑丈一時無從隱瞞,又不便撒謊,只得直說了,是卑府親戚某人代作的。制軍道:”他現在辦甚麼事?是個甚麼功名?‘他姑丈回說沒有事,也沒有功名。制軍道:“有了這個才學,不出身可惜了。我近來正少一個談天的人,老兄回去,可叫他來見我。’他姑丈怎麼好不答應,回去便給他一身光鮮衣服,叫他去見制軍。那制軍便留他在衙門裡住著,閒了時,便和他談天。他談風卻極好。有時悶了,和他下圍棋,他卻又能夠下兩子;並且輸贏當中,極有分寸,他的棋子雖然下得極高,卻不肯叫制軍大敗,有時自己還故意輸去兩子。偶然制軍高興了,在簽押房裡和兩位師爺小酌,他的酒量卻又不輸與別人;並且出主意行出個把酒令來,都是雅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