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放在煙盤上,一個接手代他戴上鳳冠。陪嫁家人過來,把煙盤收起來,回身要走,忽聽得嬌滴滴的聲音叫了一聲‘來’,這個聲音正是新人口中吐出來的。那陪嫁家人,便迴轉身子,手捧煙盤,端端正正的站著。只聽得那新人又說道:”再預備十二個泡兒就夠了。‘那陪嫁家人,連答應了三四個’是‘字,方才退了出去。眾人取笑了一回,見新人老氣橫秋的那個樣子,便紛紛散去。新人見客散了,仍舊叫拿了煙具來,一口一口的吹;吹足了十二口時,天色已亮,方才卸妝睡覺。周輔成這一氣,幾乎要死!然米已成飯,無可如何了。只打算日後設法禁制他罷了。那位新人一睡,直到三下鍾方才起來。梳洗已畢,便有他的陪嫁家人,帶了一個面生人,手裡拿了一包東西,到上房裡去,輔成此時一肚子沒好氣,也沒做理會。第二天晚上,便自己睡到書房裡去了。
“到了第三天,是照例回門,新婿新人,先後同去;行禮已完,新婿也照例先回。及至輔成回到家時,家人送上兩張帳單。輔成接過來一看,一張是珠寶市美珍珠寶店的,上面開著珍珠頭面一副、穿珠手鐲一副、西洋鑽石戒指五個,共價洋四千五百兩;又一張是寶興金店的,上面開著金手鐲一副、押髮簪子等件,零零碎碎,共價是三百十五兩。輔成看了便道:”我家裡幾時有買過這些東西?‘家人回道:“這是新太太昨天叫店裡送來的。’輔成嚇了一跳,呆了半晌,沒有話說,慢騰騰的踱到書房,換過便衣,唉聲嘆氣的坐立不安。直等到晚上十二點多鐘,新人方才回來。輔成一肚子沒好氣,走到上房。只見那位新夫人,已經躺下吃煙了,看見丈夫進來,便慢騰騰的坐起。輔成不免也欠欠身坐下。半晌開口問道:”夫人昨天買了些首飾?‘新人道:“正是。我看見今天回門,倘使還戴了陪嫁的東西,不象樣子,所以叫他們拿了來,些微揀了兩件,其實還不甚合意。’輔成道:”既然不甚合意,何不退還了他呢?‘說時,臉上很現出一種不喜歡的顏色。新人聽了這話,看了新婿的顏色,不覺也勃然變色起來。“
正是:房帷未遂齊眉樂,《易》象先呈反目爻。未知一對新人,鬧到怎麼樣子,且待下回再記。
第七十一回 周太史出都逃婦難 焦侍郎入粵走官場
“當下新人變了顏色,一言不發。輔成也忍耐不住,說道:”不瞞夫人說,我當了上十年的窮翰林,只放過一回差,不曾有甚麼積蓄。‘新人不等說完,便搶著說道:“罷,罷!幾吊錢的事情,你不還,我孃家也還得起,我明日打發人去要了來,不煩你費心。不過我這個也是掙你的體面。今天回門去,我家裡甚麼王爺、貝子、貝勒的福晉、姑娘,中堂、尚書、侍郎的夫人、小姐,擠滿了一屋子,我只插戴了這一點撈什子,還覺著怪寒塵的,誰知你到那麼驚天動地起來!早知道這樣,你又何必娶甚麼親!’說著,又叫了一聲‘來’,那陪嫁家人便走了進來,垂手站著。新人拿眼睛對著鴉片煙盤看了一看,那家人便走到床前,半坐半躺的燒了一口煙,裝到鬥上。輔成冷眼覷著,只見那家人把煙槍向那邊一送,新人躺下來接了,向燈上去吸,那家人此時簡直也躺了下來,一手擋著槍梢,一手拿著煙籤子,撥那斗門上的煙。輔成見了,只氣得三尸亂暴,七竅生煙!只因才做了親不過三朝,不便發作,忍了一肚子氣,仍到書房裡去安歇了。從此那珠寶店、金子店的人,三天五天便來催一次,輔成只急得沒路投奔。雪舫此時卻不來了,終日悶著一肚子氣,沒處好告訴,沒人好商量。一連過了二十多天,看看那娶來的新人,非但愈形驕蹇放縱,並且對於那六歲孩子,漸漸露出晚娘的面目來了。輔成更加心急,想想轉恨起雪舫來。然而徒恨也無益,總要想一個善後之策,因此焦灼的一連幾夜總睡不著。並且自從娶親以來,便和上房如同分了界一般,足跡輕易不踏到裡面。小孩子受了晚娘的氣,又走到自己跟前哭哭啼啼,益加煩悶。
“忽然一日,自己決絕起來,定下一個計策,暗地裡安排妥當。只說家中老鼠多,損傷了書籍字畫,把一切書畫都歸了箱,送到會館裡存放,一共運去了十多箱書畫,暗中打發一個家人,到會館裡取了,運回家鄉去。等到了滿月那天,新人又照例回門去了;這一次回門,照例要孃家住幾天。這位周太史等他夫人走了,便寫了個名條,到清秘堂去請了一個回籍措資的假,僱了長車,帶了小孩子,收拾了細軟,竟長行回籍去了。只留下一個家人看門,給了他一個月的工錢,叫他好好看守門戶,誑他說到天津,去去就來的。他自己到了天津之後,卻寄了一封信給他丈人焦侍郎。這封信卻是駢四驪六的,足有三千多字,寫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