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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部分

,也走到房裡來。原來北邊地方的小客店,每每只有一個房,一鋪炕,無論多少寓客,都在一個炕上歇的。那老者放下背搭,要了水淨面,便和我招呼,我也隨意和他點頭。因見桌上有一個空茶碗,順手便舀一碗酒讓他喝。他也不客氣,舉杯便飲。我道:“這裡的酒很不好!”老者道:“這已經是好的了;碰了那不好的,簡直和水一樣。”我道:“這裡離天津不遠,天津的酒很好,何以不到那邊販來呢?”老者道:“衛裡嗎(北直人通稱天津為衛裡,以天津本衛也),那裡自然是好酒。老客想是初步這邊,沒知道這些情形。做酒的燒鍋都在衛裡,衛裡的酒,自然是好的了。可是一過西沽就不行了,為的是厘卡上的捐太重,西沽就是頭一個厘卡,再往這邊來,過一個卡子,就捐一趟,自然把酒捐壞了。”我道:“捐貴了還可以說得,怎麼會捐壞了呢?”老者道:“賣貴了人家喝不起,只得攙和些水在酒裡。那厘捐越是抽得利害,那水越是攙得利害,你說酒怎麼不壞!”我問道:“那抽捐是怎麼演算法?可是照每擔捐多少算的嗎?”老者道:“說起來可笑得很呢!他並不論擔捐,是論車捐;卻又不講每車捐多少,偏要講每個車輪子捐多少。說起來是那做官的混帳了,不知道這做買賣的也不是個好東西,他要照車輪子收捐,這邊就不用牲口拉的車,只用人拉的車。”我道:“這又有甚麼分別?”老者道:“牲口拉的車,總是兩個輪子。他們卻做出一種單輪子的車來,那輪子做的頂小,安放在車子前面的當中,那車架子卻做的頂大,所裝的酒簍子,比牲口拉的車裝的多,這車子前面用三四個人拉,後頭用兩個人推,就這麼個頑法。”

正是:一任你刻舟求劍,怎當我掩耳盜鈴。未知那老者還說出些甚麼來,且待下回再記。

第七十回 惠雪舫遊說翰苑 周輔成誤娶填房

我聽那老者一席話,才曉得這裡酒味不好的緣故,並不是代我買酒的人落了錢。於是再舀一碗讓他喝,又開了一罐罐頭牛肉請他。大家盤坐在炕上對吃。我又給錢與店家,叫他隨便弄點面飯來。方才彼此透過姓名。

那老者姓徐,號宗生,是本處李家莊人。這回從京裡出來,因為此地離李家莊還有五十里,恐怕趕不及,就在這裡下了店。我順便問問京裡市面情形。宗生道:“我這回進京,滿意要見焦侍郎,代小兒求一封信,謀一個館地。不料進京之後,他碰了一樁很不自在的事,我就不便和他談到謀事一層,只住了兩天就走了。市面情形,倒未留心。”

我道:“焦侍郎可就是刑部的焦理儒?”宗生道:“正是他。”我道:“我在上海看了報,他這侍郎是才升轉的,有甚麼不自在的事呢?”宗生道:“他們大老官,一帆風順的升官發財,還有甚麼不自在,不過為點小小家事罷了。然而據我看來,他實在是咎由自取。他自己是一個絕頂聰明人,筆底下又好,卻是學也不曾入得一名。如今雖然堂堂八座,卻是異途出身。四五個兒子,都不肯好好的唸書,都是些不成材的東西。只有一位小姐,愛同拱璧,立志要招一位玉堂金馬的貴婿。誰知立了這麼一個志願,便把那小姐耽誤了,直到了去年,已過二十五歲了,還沒有人家。耽誤了點年紀,還沒有甚麼要緊,還把他的脾氣慣得異乎尋常的出奇,又吃上了鴉片煙癮,鬧的一發沒有人敢問名的了。去年六月間,有一位太史公斷了弦。這位太史姓周,號輔成,年紀還不滿三十歲。二十歲上便點了翰林,放過一任貴州主考,宦囊裡面多了三千金,便接了家眷到京裡來,省吃儉用的過日子,望開坊。誰知去年春上,染了個春瘟病,捱到六月間死了。你想這般一位年輕的太史公,一旦斷了弦,自然有多少人家央人去做媒的了。這太史公倒也伉儷情深,一概謝絕。這資訊被焦侍郎知道了,便想著這風流太史做個快婿。雖然是個續絃,且喜年紀還差不多。想定了主意,便打算央媒說合。既而一想,自己是女家,不便先去央求。又打聽得這位太史公,凡是去做媒的,一概謝絕,更怕把事情弄僵了,所以直等到今年春天,才請出一個人來商量。這個人便是刑部主事,和周太史是兩榜同年;卻是個旗人,名叫惠覃,號叫雪舫;為人極其能言舌辯。焦侍郎請他來,把這件事直告訴了他,又說明不願自己先求他的意思。雪舫便一力擔承在身上,說道:”大人放心,司官總有法子說得他服服帖帖的來求親。大人這裡還不要就答應他,放出一個欲擒故縱的手段,然後許其成事,方不失了大人這邊的門面。‘焦侍郎大喜,便說道:“那麼這件事,就盡託在老兄身上了。’”雪舫得了這個差使,便不時去訪周輔成談天。周輔成老婆雖死了,卻還留下一個六歲大的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