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俄羅斯的兩場比賽之後(我在這兩場比賽中充當的是第四官員的角色),我迎來了自己的第二個任務,那是一場八分之一決賽,日本對土耳其。我曾經觀看過日本對俄羅斯、日本對比利時這兩場比賽的實況轉播。在那兩場比賽中,東道主日本隊的球迷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們熱烈地參與到比賽之中。他們也許還不是十分在行,但是卻極為投入,極為喜悅,他們渴望著能夠更多地瞭解這個足球世界。由於兩名比利時教練的幫助,我感到,我的身體處於很好的狀態。雖然比賽的過程中不停地下著雨,但是由於球場的排水系統效果良好,所以場地的情況也非常的好。當時還有一種咒語一樣的感覺,這是因為只要是我做主裁判,土耳其國家隊就從來不會輸球。所以他們在某種程度上,把我看做是他們的吉祥物,於是他們所有人的腦中都有一種預感:這將是一次美妙的經歷。
而實際上,那場比賽也確實是一場令雙方都達到了目標的積極的比賽。
而在現場觀看那場比賽的日本觀眾,給我留下了最強烈的感覺和最深刻的記憶。那一幕發生在比賽的終場哨音響起之後,先是10秒鐘絕對的寂靜,緊接著,四萬名喜悅的日本人爆發出一陣長達兩個小時的、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就像那場雨一樣,持續不斷。
他們的球隊輸了,他們的世界盃在那個時刻結束了。那十秒鐘,我覺得好像是永恆的,又好像是不真實的。在那個時刻,我弄懂了“震耳欲聾的寂靜”那句話的含義。然後,就是一陣沸騰而感人的長時間的掌聲,他們想要表達出心中的謝意,因為那個結果對他們來說,意味著一個卓越的成就。那是一個激動人心的時刻,我很少會有那樣的感受。當土耳其人在場上慶祝的時候,很多日本球員流下了眼淚,而我也本能地走到了日本隊隊長宮本恆靖的身邊,對他簡單地說:“我認為你們應該為你們所做的感到驕傲,感到驕傲,而不是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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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敗者的驕傲
那些球員,那支球隊,得到的成績超出了世界盃對他們的期望。他們進入了八分之一決賽,有尊嚴地輸掉了最後的比賽。對於我這個旁觀者而言,這個結果是令人敬佩的。毫無疑問,他們是被突然擊敗的。在那種情況下,我情緒激動地對日本隊隊長說了那些話,是想要表達,我對他們很有信心,是為了向這些儘管輸掉了比賽,但是已經竭盡了全力去爭取勝利的人,表達我的敬意。我覺得,在當今這個世界,不僅僅是職業體育世界,在面對失敗的問題上,人們已經迷失了方向,人們沒有對那些應該受人尊敬的失敗者給予正確的評價。勝利,本來是一種意外的驚喜,現在卻變成了常規,變成了最低的目標。勝利彷彿是正常的。然而勝利這個詞,定義的是一種例外的情況。當然,我並不認為一個運動員應該以簡單的參與為最高目標,或是應該為此而感到滿足。“參與”,對於我來說是不夠的,我更喜歡努力地去爭取勝利,只要是正當的,我就會用盡一切手段去做到這一點。但是,在爭取勝利的同時,我也知道,也許我會是第二名或是第三名,或者也許會是最後一名。
失敗者並不是“反常”的,勝利者才是“反常”的。這是因為,他做得與眾不同,他做得比所有的人都好,他這樣的人應該受到人們的祝賀。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其他所有的人因此就變成了失敗的人。有一種體育文化,是不惜一切代價去爭取勝利,它意味著競爭的激化。在這種文化下,人們就會不可避免地使用一些不正當的手段。只要能夠取勝,他們會用盡一切可能的方法,例如欺騙、欺壓,甚至於興奮劑。這是違背體育精神的,也是違背社會文明的。我認為,那些脫離了社會的空想主義者,是無法改變這種情況的,同樣,那些不可救藥的好心人,也無法做到,這兩個階層的人我是不太認同的。但是我相信,人們應該向那些沒有取得勝利、但是已經努力了的人致以崇高的敬意,這是因為,他們只是在那一天,遇到了一個比他們更為強大的對手。僅僅以成績做出評價,肯定是不正確的。人們在做出評價時,應該考慮到他們為了達到這一成績,曾經做過的很多努力。
我本來想對那位日本隊隊長說,你們已經努力地去爭取勝利了,但只是被一個踢得比你們更強的球隊擊敗了。而他的微笑告訴我,他已經聽懂了我的話,他的英語水平至少不比我差。觀眾們無休無止的掌聲,讓我感覺到,他們和我持有相同的態度。
還有一些類似的例子,比方說在韓國舉行的韓國對土耳其的那場比賽,那是為了爭奪第三名。比賽結束之後,勝方的球員與敗方的球員全部擁抱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