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灘上空無一人。我停下腳步,看湧上海灘的疲憊的波浪。一個老人跟我講話。我先是不理解他想要什麼,後來我醒悟了。他在乞討,偷偷地、羞愧地乞討,因為他害怕警察,他們這裡禁止公開乞討。我給他十法郎,他說,他將為我祈禱。這種事總不會有害的。十法郎只合七點五馬克。事實上很便宜。
在十字架路的外側行車道上,一輛輛車從我身旁賓士而過。它們並行成三排,世界上最大、最貴和最漂亮的汽車。汽車的橡膠輪胎在瀝青上輕聲沙沙。我往前走,尋思像拉克洛斯給我的名單上的那些名字的主人那樣富得流油,會有什麼意思。但我怎麼想也想象不出來。又有一個人跟我講話。他一身白西服、藍襯衫,繫條白領帶,孔武有力。他問我有沒有火讓他點支菸。
我摁著打火機,在亮光下我看見了那張臉。只是有點太和氣了,英俊得過了頭。火熄滅。年輕人道了一聲謝又走了。從這一刻起,我感覺有人在跟蹤我。我猛轉身幾次,都不見有人。但幹我這一行對這種事還是很敏感的。有人在跟蹤我,也許在十字架路的另一側,但有人在跟蹤我。我終於到達了“莊嚴”酒店,橫穿過行駛道和中間線。在酒店大院裡,在花圃周圍,大轎車首尾相接。先生們身穿白色燕尾服,夫人們身穿如夢的晚禮服,珠環玉佩,鑽出車來。
“這裡有什麼事?”我問一位僱員。
“一場盛宴,先生。”
當時這個詞對我還很新鮮,如今我已對它習以為常了。在戛納不停地有盛宴和雞尾酒會,特別是節日——大多是在兩家新開張的大賭場之一舉行,但也在十字架路旁的酒店裡。我簡直無法穿過大廳,那裡擠滿了人。來自阿爾及利亞的計程車司機和傷心的路易·拉克洛斯說得都對:戛納有特別美麗的女子和特別富有的男子,他們以一種我還從沒見過的方法讓他們的妻子和情婦掛滿首飾。大餐廳裡傳來一支小樂隊緩慢的音樂,酒吧裡傳來另一支。我坐電梯去五樓我的房間。當我推開門時,我聽到電話在響。我在客廳裡拿起電話聽筒,客廳的牆上貼著金色的緞子。我坐到一張白色和金色的簡樸而又別具一格的椅子上。客廳裡只有白色和金色的簡樸而又別具一格的椅子。臥房全是紅色和白色的色調,衛生間裡鋪的是黑色瓷磚。
“我是盧卡斯。”我說,把聽筒湊在耳朵上,一邊扯下我的領帶,脫掉一隻鞋。
“你聽著,你這混球,”一個男人的聲音用不帶口音的德語說,“你最好什麼也別插手,明白沒有?滾開。如果你明天中午還在這裡,我們就要幹掉你。我們不會再事先警告了。”
“誰……”我剛開口,線路就斷了。
那個講話的人一定是在他的聽筒上蒙了一塊布。那聲音聽上去失真不自然,但沒有口音。這麼說還是有人在跟蹤我了,當我脫掉第二隻鞋時我想。要不然電話不會等我一進房就打進來了。這種事對我沒什麼新鮮的,早就不會惹我不安了。它在里約熱內盧發生過,在安哥拉、在貝佛利山發生過,另外在香港也發生過。不管怎麼說,我覺得這動搖了我的上司的理論,他說銀行家赫伯特·赫爾曼是自殺身亡。
我走進浴室,往浴缸裡放水,脫得一絲不掛。雖然有空調我還是熱,我在淌汗。我以防萬一嚼了兩粒藥丸,然後拿起聽筒,向總機報了我連同地址記了下來的那位昂熱拉·黛爾菲婭的號碼。那邊只響了三聲,她就拿起來了。
“喂?”那聲音聽上去很平靜。
“是黛爾菲婭夫人嗎?”
“對,您是誰?”
“我叫羅伯特·盧卡斯。我來自德國。請您原諒,我這麼晚還打電話。我希望我沒有打擾您。”
“我正在收看電視新聞。”
“那我呆會兒再打。”
“不,最重要的已經結束了。有什麼事?”
我告訴她我的職業,問她,我能不能同她簡短地談談。
“當然,盧卡斯先生,如果這能減輕您的工作的話。”
出現了一陣冷場。
“夫人……”
“嗯。”
“我是說……”
“我聽到了。我也講德語。但不……不喜歡講。請您別生氣。我有充分的理由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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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理解。”
“您講一口出色的法語,盧卡斯先生。咱們相互用法語交談,行嗎?”
“行。什麼時候?”
“您等等……明天十點有人來,我為他畫像……”在我講話時我聽到一個輕微的男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