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他倆幾乎已經把能聊的話題都聊了個遍,那孩子正無聊地趴在條案上,拿著支半禿的毛筆,在那開藥方的毛紙片上畫著踏香的圖形……至少天啟帝覺得,那黑乎乎的一團,應該是這孩子總時不時拿眼去覬覦著的踏香。
——便是沒任何證據,只這孩子和她親爹長得一模一樣的眉眼,以及那騙不了人的家傳絕學,還有這位秘製得一手治外傷的好膏藥、偏又姓姚,還躲著不肯相見的“姚爺”,種種一切加起來,就足以從側面印證了他心裡的那點猜測。
若不是不願意在這時候打草驚蛇,且當年他又是親手替那位入的殮,他都想要叫這丫頭帶他去看一看,她那個所謂的“爹”到底是誰了。
當“賬房先生”受不住“護院頭子”頻頻投來的哀求眼神,再次徵詢地看向“家主”時,“家主”無奈地嘆了口氣,伸手摸摸雷寅雙的腦袋,卻是忽地一怔——他給忘了,這一身男孩兒打扮的孩子是個姑娘家。若是個男孩,他這樣倒沒什麼,對個姑娘家,這樣就顯唐突了……
當然,也幸虧她是個丫頭。
天啟帝的手在雷寅雙的頭頂上微不可辨地頓了一頓,到底還是順著她那烏黑油亮的馬尾辮子擼了下去。
小老虎自小就被人這麼摸著腦袋,早被摸習慣了。她都沒覺得這異鄉來的客人充著個長者模樣摸著她腦袋有什麼不妥,因此只抬頭看看那位“家主”,又帶著種遺憾神情看看終究沒能找到機會摸上一摸的大黑馬,道:“姚爺肯定是有什麼事耽誤了。”又好心提醒著他們道:“你們應該是從城裡出來玩的吧?要是想在太陽落山前趕回城裡的話,這會兒就該走了,不然就得走夜路了。”她看看大黑馬的蹄子,“聽說馬要是崴了腳,整個馬可就廢了,多可惜啊。”
天啟帝聽了,不由就扭頭看向那崴了腳的首輔大人。
雷寅雙那麼說,只單純是衝著馬去的,結果叫那位“家主”這麼一眼看過去,倒好像她在故意嘲諷著那個“賬房先生”一般了。雷寅雙趕緊一挺腰,站起身來,衝著那位“賬房先生”一陣連連擺手,道:“我沒有打趣您的意思,我就只是單說著那馬的……”
每逢著這個時候,她的口舌就明顯不夠利索了。她不禁一陣惱火,瞪著那個“始作俑者”叉起腰,喝道:“沒想到你竟也是這種壞人!別人不過一句就事論事的話,偏你們自己心裡藏著壞心眼兒,故意把人的話往歪裡帶不說,回頭還說是我說了人壞話!”
她這抱怨,不禁叫天啟帝一陣感同身受。自他登基後,他的每一句話都要在腦子裡過上個七八遍才敢說出口。而便是這樣,他仍是常常被人抓住痛腳,或者被人有心利用——明明不過是一句無心的話,甚至只是特定場景下的一句特定的評語,卻總有人故意曲解著他的本意,然後以此作為憑據,拿到朝堂上去一陣興風興雨……
於是他嘆了口氣,收斂了笑容,衝著雷寅雙拱了拱手,道:“是我錯了。”
雷寅雙原還有許多想要抱怨的話,偏此人竟如此乾脆地認了錯,倒堵得她一下子不知該說什麼了。她看著他眨了眨眼,然後悻悻地放下叉在腰間的手,“算了,肯認錯都是好孩子。”
“噗!”
首輔大人一個沒忍住,竟在御前失儀,笑出聲兒來了。
*·*·*
等送走這些江河鎮的過客,雷寅雙拋著那位“家主”賞她的銀錠,才剛一轉身,卻是差點就和小兔撞了個滿懷。
於是她便知道,小兔肯定是一直跟著她的,不過沒肯在陌生人面前露面而已。
“看,”她將那錠銀錠拋給小兔,炫耀道:“竟是五兩的,那些人可真有錢。”
小兔本能地一伸手,接住那錠銀子,卻是沒有看向那銀子,而是看著雷寅雙一陣搖頭,無奈地嘆著氣道:“你膽子可真大。”
“怎麼啦?”雷寅雙一歪頭。
“你知道那是些什麼人嗎……”
小兔話還沒說完,雷寅雙就撇著嘴道:“知道呀,無非是幾個微服私訪的大官兒嘛。”
她的話,立時就把小兔給驚住了,拿眼瞪著雷寅雙道:“你竟知道?!”
“這還看不出來?”雷寅雙不以為然道,“且不說為首那兩人一身的氣派,只那些所謂的‘護院’,還有那幾匹馬,就不是一般人家裡能養得出來的。”
她笑嘻嘻地拿肩一撞小兔,道:“還有,不是說皇帝南巡快到我們這裡了嗎?便是軍隊下來,還要派個探子探一探路呢,又何況這是皇帝佬兒。我跟你打賭,那幾個,肯定是給皇帝探路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