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是扎毛,錦瑟不曾睡在那上面,只是蜷著身子伏於地面,衣衫盡裂,露出肌膚之處皆是橫七豎八的傷痕,顯是用過了大刑。頭頸裡套著粗如小臂的鐵鏈子,連著手足,雲羅估量這鏈子大概是比她當日罰幹粗活時所繫的更重,她並不作聲,只靜靜而望,目中流出欣悅而滿足的神色。
錦瑟慢慢地抬起頭來,身子動了一動,雲羅只怕她臨死反撲,向後退了一步。錦瑟咯咯地尖笑起來,牽動鎖鏈上下哐啷作響,雲羅才看清那鏈子極粗而短,從頭頸開始,緊繫著手足,全然無法立起,更不能直起身子,只能如獸一般手足駢地,鏈子一頭鎖在木樁之上,只有兩三步之距,根本近不了雲羅的身。錦瑟猶在笑,雲羅也就漸漸瀉出一縷笑意來。
歪著腦袋,打量這曾經狠狠欺侮、□過她的女子,如今不得不匍匐於她足前,錦瑟的笑聲漸漸低了下去,她於是徐徐出言:“你倒真是有本領,又怎樣說服得人,可以傳進那個訊息來,再見本宮一面?”
錦瑟嗤的笑道:“何必問,我用的方法,和你用的方法,有何兩樣,不過是你的運氣好些。”
雲羅臉色一變,卻笑道:“可惜了臨止,那麼痴情。”
“即使我不提這個要求,難道你就能忍著,雲妃娘娘此時的得意,最不願意錦衣夜行,說什麼都要來威風威風,你這一局騙了多少人,終於初初報了仇恨。”
“你這樣的聰明人,我只想不通一點。”雲羅道,“即便你幫他做事,我們中表之親,多年未見,為何你視我如仇如瘟,放手叫我一死都不甘心。”
錦瑟聞言只抬目看她,半天不言語。夜裡瑟瑟風動,扣在門弦窗戶,把那盞油燈撲的一下吹滅了,只有秋林在門口提的羊角燈的光沿著半開的門灑進來,叫雲羅的身體遮擋了大半,變形的黑影籠罩在錦瑟臉上,更映出一雙黑瑩瑩的眼眸發著雪亮雪亮的光。錦瑟幽幽地開了口。
“我父親和程家是同鄉,程家勢大滔天,兩家雖然從無瓜葛,但父親也一向以後學晚生自居。後來程家勢敗,驃騎大將軍更陷入貪汙醜聞之中,牽連到我父親。家中男丁發配徒刑,女子沒為賤奴,一夜之間我家就這樣風流雲散。”
“可是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那時候你的父親梁大人,甘冒風險救下我母女,讓我們棲身府中,母女兩個感激涕零,恨不能粉身碎骨以報大恩。”
她說著感激的話,語氣惡毒,是全無半點相謝之意。雲羅淡然道:“救也不是我救,這與我,又有甚麼相干?”
錦瑟慘然道:“哪知道吏部尚書梁大人,世代簪纓,宰相之子,位列九卿,卻是一個人面獸心的畜牲!他對外道德文章天下楷模,思念亡妻誓不續娶,暗底裡好色殘忍,無恥變態!”
雲羅默然聽著。
“他收留我母女全無善意,實對我娘早有垂涎,進府次日,便不可忍耐地佔有了我的母親。”錦瑟哽咽道,“母親為我,不得不委曲求全,然而他索求無饜足,不分日夜不問情由也要我娘陪侍,甚至連我在旁,他也不避嫌!我實在忍不了這口氣,想到此人骯髒下流,面上卻是道貌岸然,尤其在你面前,做得一派慈父模樣,如此我娘跟著他,決計是沒有出頭之日,我便想出一策,欲引你看到真相,叫你父親顏面掃地無從作人!”
當年錦瑟未成人,已是這般心機深沉,雲羅方五六歲,若真叫她目睹醜態必驚至癲狂,雲羅倒吸一口氣,不恨父親,只恨眼前這個人,這般惡毒。
錦瑟喘了口氣,續道:“可是我從小便乏運氣,或者說你父親早就防著我了,他把我中途截回,捆著扔到床上,而後、而後……”她眼淚湧了出來,尖利之聲不若人音,鐵鐐相擊連響,“我才八歲……才八歲……你父親不是人,他是畜牲!他是畜牲!”
雲羅臉色陡地發白,不禁再往後退了一步。
錦瑟伏地痛哭道:“那時候不知道是誰走漏了風聲,或者根本就是他玩厭了我們母女而出首告發,我們重新被抓起來沒入宮中,就是這個地方,是陪伴我整個童年以及青春的地方,你可知道?”
她其實不需要雲羅的回答,自顧自說了下去:“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我娘以色侍人的風聲傳了出去,西場子的宮奴哪一個不是心狠手辣,恨不得將別人往死裡踩的人?我娘名聲惡臭,人前抬不起頭,人後為了護我,又吃了不少苦頭,不上半年,便被人誣陷偷了東西,活活打死。她一死,我更是失了庇護,從此任人欺凌,任人踐踏,任人恥笑。你是錦衣玉食眾星拱月的大小姐,可知道我陷在泥淖之中,一天天生不如死,若非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