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啊,是個老名,解放以後,嫌這名既不進步,又不好聽,富榮嘛,是不是聽著像個富農啊?這麼著,五八年大躍進的時候就給改了,改叫躍進路。這說來有二十年了吧,所以呀,一般人不知道那個老名了。
草花高興又著急地說,那,大爺你知道富榮路啊?
老頭招呼著草花說,來,坐下,我跟你說。
草花跟著老頭坐在路邊,老頭拿起一根樹枝,一邊在露土的地上畫著一邊對草花說,學過地理吧?來,看這圖啊,你呀,走反了,這富榮路啊,在南湖的另一邊,我年輕的時候在那邊住,後來搬這邊來了。你得坐12路磨電,繞著南湖走這麼大半圈,到湖的對面去,躍進路沒站,你得在前進路下車,往回走半站地,那裡有躍進路的路牌子,那就是富榮路,記住了吧?
草花感激地點著頭說,記住了,可是大爺,啥叫磨電哪?
老頭注意地看了看草花,說,丫頭,農村來的吧?看外表真不像,聽口音聽出來了。就是這個電車,看到沒有?走鐵道那個。你就從前面那個站上車就行了。
草花千恩萬謝,別了老頭,坐上電車,咣咣噹當地到了前進路。她下了車,依著老頭的指點,往回走了半站地,當她看到躍進路的路牌的時候,心裡一下子就鬆了口氣。心裡說,這世上,找一個人,也難,也不難。就看你有沒有運氣。
躍進路其實不大,還沒有清水河屯的村街寬,但很僻靜。路兩邊是一排老樹,臨街是一長溜的矮牆,牆後面是一棟一棟的小二層樓,有黃色的,有紅色的,看上去都是老房子。每個樓前都有一個小院子。草花聽楚一凡說過,城裡的領導,都不住高樓大廈,一般都住這種帶院的小樓。草花知道一凡的爸是個副處長,和縣長是一般大的,按說也不是太大的領導,連他都住這樣的房子,那更大的官該住什麼樣的房子?這樣的問題對草花是很困難的,她不能完成這個想像。
草花發覺到自己走神兒了,她晃了下腦袋,心說,還不趕快找人,瞎想什麼哪?她不知道楚家的門牌號,但她知道楚家一定就在這些小樓裡面的一個。她順著矮牆往裡走,希望碰到一個出來的人打聽一下,都在一條街上住著,一定是知道楚家的。她邊走邊想著,這是不是又是老天爺的神手啊?咋就在我不行的時候,又遇上那花白頭髮的老頭呢?草花甚至想,莫不是這老頭就是老天爺吧?這麼想了一下,把自己都“噗”地一聲想笑了。
就在草花的笑容還在臉上沒有隱去的時候,“老天爺”的手再次伸過來了。草花聽到在她的身後,她已經走過了的那個院子裡面,傳來了兩個人的聲音,先是一個女子的聲音,緊接著這個女子的聲音的,就是草花再熟悉不過的、她朝思暮想的楚一凡的聲音。沒錯,就是楚一凡。草花就是隔著一座山聽,都錯不了。
院子裡那個女子說的是,一凡,我今天累了,我不騎車,你帶著我吧。
楚一凡說,行啊,大不了晚上多吃兩個包子。
那女子笑了一聲說,不用晚上,一會我在街上就給你買。哎,車子氣足吧?
楚一凡說,我剛打的。要不,帶你這大個子,還真不行。
那女子顯然是打了楚一凡一下,帶著嬌嗔說,去,不許說這個。
春天的午後,微風習習。這條小街本來就僻靜,草花又離得挺近,這樣,兩個人的話聲就清晰地傳到草花的耳朵,想不聽都不行。
戀曲1976 二四(7)
草花聽了前面兩句,先是腦子嗡地一聲,意識空白,可是瞬間便已經反應過來,聽到這裡,她就覺著血往臉上湧,心跳也快了起來。陽光是暖洋洋的,可草花卻覺得身上發冷,牙有點打顫,兩條腿也突然沒了勁,她想轉過身子,可是腿不聽使喚,只是抖抖地站住了。這時候那個院門就“呀”地一聲開了,楚一凡和那個女子一邊往門外走,一邊還在說著話,那女子還在輕聲笑著。
草花在門響的同時,艱難地轉頭看著身邊,在這麼緊張的時候,她還有時間在心裡慶幸了一下——她的身邊就是一棵很大的老樹,大得足以把草花的身子隱起來。草花在最後的時刻,下意識地、艱難地挪動了腳步,就在楚一凡推著腳踏車出門的瞬間,草花驚險地、但卻是成功地完成了躲避,把身子藏在了樹後。
慕容欣蕊的心情像這春天的陽光一樣,暖暖的,但又不那麼熱烈。這正合了她的性情,身邊這個做了她二十多年哥哥的男人,即將成為她的丈夫,儘管他看上去不那麼開心,不那麼投入,但欣蕊不在意。她看中的是結果。依她對這個一凡哥的瞭解,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