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錚踉蹌了兩步差點跌倒,慌忙穩住身形免得在犯人面前丟了臉。
“官爺?”坐在牢裡面的犯人李棟用一種古怪又好笑的眼神看著這位跌跌撞撞進來的官老爺。
他本來已經有了盤算,怕是要被嚴刑逼供一番,不死也得脫層皮。所以早已做好了最壞打算,堅定了信念的瞬間突然看見一個完全沒有煞氣,絕對沒有惡狀的官差用一種不太有氣勢,近乎丟臉的姿勢衝進來,讓他凝聚多時的決心瞬間洩了氣……
難道說,這是官府最新的拷問方法嗎?……果然……好惡毒……
“大人,我們已經到過州府大牢取了犯人的供詞。”
寧子將供詞紀錄遞交在石巖桌上。
此時石巖正埋首一大堆如山高的公文中間,眉間的皺紋緊繃地訴說著公務之繁重。他沒有抬頭,伸手拿過紀錄,仔細地從頭到尾翻閱了一遍,然後問道:“可有目擊兇案的證人?”
“有。當日前來繳茶的茶農共二十五人,其中有四人目睹案件經過。另有陪同榷茶使的文書一名,也曾目睹兇案。五人的供詞一致,與李棟的供詞也無出入。皆是由於茶價爭執,初起口角,繼而發生推搡,榷茶使被推倒在地頭部撞擊石塊而死。”
“嗯。”
青錚繼言道:“據仵作所驗,死者背部有跌傷瘀痕,頭部腦顱骨被尖銳硬物撞擊導致破裂,當場死亡。”
“那麼說,死因並無可疑之處?”石巖的眼睛沒有離開案卷,埋首問道。
“是的。”
“嗯。你們退下吧。”
直到最後他都始終未曾抬頭看過二人,被忽略的不快讓青錚覺得石巖似乎對這件殺人重案不甚重視。難道說是因為犯人是一個沒有勢力的尋常百姓,就只能被這般忽略嗎?!
“大人。”
青錚語氣一沉,旁邊的寧子馬上察覺到他的怒氣,慌忙拉了拉他的衣角,可惜他忘記了這頭鬥犬一旦毛起來恐怕誰都拉不住的事實……
用力甩開寧子的手,青錚邁前一步,大聲問道:“大人要如何處理此案?!”
“……”觸飽了墨的毛筆凝在紙上,石巖終於抬起頭,一雙銳利的眼睛毫無隱晦直視青錚,“妨礙公務,害殺朝廷命官,已是死罪。”
“可這是情有可原的啊!我們向茶場的茶農查證過,那榷茶使確實是私抬茶價,中飽私囊,李棟只不過是據理力爭,衝突之間失手殺人而已!即使其罪當誅,但其情可憫啊!”
石巖稍閉眼簾,用手指用力摁下眉間兀現的疲憊,不厭其煩的解釋道:“此案證據確鑿,勿容辯駁。即使榷茶使貪贓也只能另案處理。你不必再說。”
“可律法也是人訂!大人這樣不就是本末倒置?!我絕對不認同!!”
旁邊的寧子是替他抹了一把汗,居然敢在石大人面前吵鬧,這小子也為未免太大膽了吧?
“放肆!!”石巖將筆拍放案頭,不悅之色表於臉上。看來近日對青錚是太過嬌縱了,讓他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記了對上司的尊重。這樣實是危險,此番無禮他還可以包容,但若今日頂撞的是辛漕司又或是其他州官,恐怕馬上就要被拖下去笞個皮開肉綻。
青錚也是一驚,方才發覺自己剛才的妄為已觸怒石巖。
只見石巖緩緩站起身,雖臉上並無怒意,但眼中充滿冷凝之色。青錚初次感受到為何那些州府高官如此畏怕石巖,這不怒而威的氣勢緊緊地壓迫著人的神經,連空氣都收到擠壓般沉澱了下來。
“記住,”無情的眼神令人心寒,那是屬於位高者不容駁斥的官威,“我不管你跟那些茶農有何淵源,但你必須清楚知道,這裡是提點刑獄府,一切以律為先,不允徇私之舉。”
青錚雖知理虧,但倔強之氣卻未有絲毫折損,他一挺腰桿,毫不怯懼地迎上銳利的視線:“青錚明白。”
石巖當然看出他眼中不服之色,心中雖有不願,卻還是下了重話:“還有,身在官門,必須謹言慎行。記住自己的身份,莫要太過放肆。明白否?”
“……”青錚狠一咬牙,把跑了一天未曾喝水的乾裂嘴唇啃出了血絲。可心裡的失望與痛楚卻未覺稍緩。
看他委屈卻又倔強的模樣,石巖也是暗自難過,但此時若不加以責喝恐怕以後他要闖更大的禍事。只得狠下心腸,冷硬的二度迫問:“回答我。明白否?”
青錚只覺呼吸一窒,心裡燃燒的熊熊烈焰瞬間如同被刺骨冰水澆透淋熄,默然抬頭,看著眼前這個彷彿是一個陌生人般的高官:“……